九月初六,深夜,燕城。

    巨大的“袁”字大纛沐浴在朦朧的夜色裏,淩空飛舞。袁紹駐馬城下,呆呆望了一會兒,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淒然淚下。

    命運就是這樣殘酷無情,它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時候,卻偏偏給了自己致命一擊。中原大戰敗了,所有的夢想和希望都破滅了,即將成功的王霸之業在北疆鐵騎的肆虐踐踏下已經化作了一堆齏粉。從這一刻起,自己將要為生存而奮鬥了。

    隨同袁紹一起逃回來的親衛隻有十幾個了,他們叫開了城門。劉表、逢紀、徐璆等人聽說袁紹突然回來了,立即意識到前線發生了驚天劇變,幾個人驚駭至極,飛馬趕到城門處迎接袁紹。

    看到袁紹和十幾個親衛淒淒慘慘地走進城門,人人都是一副心力交瘁、悲痛欲絕的樣子,劉表等人無不心神俱震,魂飛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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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事大堂上的氣氛非常淒涼。

    劉表聽完袁紹的述說後,仰天悲歎,“我們誰能想到,李弘竟然喪心病狂,從大漠征調胡騎南下中原。大漢社稷危在旦夕了。”

    逢紀茫然地望著身側搖曳的燭火,沉默不語。良久,他輕輕問道:“不知前鋒軍的六萬人馬能否殺出重圍?”

    袁紹搖搖頭,嘶啞著聲音說道:“不可能。鐵騎太多,多得讓人不敢想象。他們一樣逃脫不了全軍覆沒的命運。這一仗,敗得太慘了。”

    劉表痛心不已,長籲短歎,“如今怎麽辦?是連夜撤軍,還是等到前鋒軍的消息後再撤?”

    “不要心存僥幸了。”袁紹悲慟地揮揮手,“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北疆的鐵騎大軍就要殺到城下了。”

    “立即撤?”劉表顯然無法舍棄自己的將士,馬上又問了一句,“一天都不等了嗎?”

    “不等了。”袁紹非常堅決地說道,“急告各部,連夜撤到延津、酸棗一線。另外,告訴曹操,請他率軍急速南下,堅守於中牟、浚儀一線,以確保大軍在鴻溝水南岸擋住北疆軍。”袁紹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此次戰敗後,北疆軍的目標肯定是洛陽,所以現在能否守住河內,將直接關係到洛陽的安危。”

    他抬頭看看垂頭喪氣的逢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元圖,寫封信給高幹高柔兄弟,請他們務必堅守河內,即使遭到北疆軍的猛烈攻擊,也要給我守住懷城,否則洛陽二麵受擊,形勢岌岌可危。”

    逢紀點點頭,立即伏案疾書。袁紹看到眾人都很沮喪,於是出言安慰道:“這次我們雖然戰敗了,但我們隻要在冬天來臨前,把北疆軍死死擋在河內和河南兩地,那麽等到明年春天,我們就可以展開反攻了。”

    “李弘從大漠借來的胡騎不可能長期留在中原,河北也沒有這樣強大的財賦實力給十幾萬鐵騎大軍長期供應食物,所以我估計胡騎將在大雪來臨前返回大漠。胡騎離開了中原,北疆軍的實力驟降,連續征戰達半年之久的北疆軍會因為胡騎的離去而喪失其強悍的攻擊力,不得不停下來暫作休整。”袁紹用力拍了一下案幾,“諸位大人不要氣餒,我們還有機會擊敗北疆軍。”

    劉表、逢紀、徐璆等人互相看看,苦笑無語。袁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從毀滅性的打擊中振作起來,重整心情收拾殘局,的確難能可貴,但大家都清楚此仗大敗後,無論是袁紹個人還是聯軍,都已失去了自信,失去了和北疆相抗衡的實力,接下來的日子將非常艱難,各方勢力都要在痛苦的煎熬中飽嚐血腥的戰火。

    “玄德呢?”劉表低聲問道,“你想讓他即刻返回徐州?”

    “對。”袁紹點點頭,“請他立即率軍撤過黃河,帶著人馬急返徐州。此刻李弘如果派軍長途奔襲徐州,徐州危矣。”

    “看樣子,臧霸和陳登也是凶多吉少了。”徐謬歎道,“這一仗過後,李弘有可能同時占據青、兗兩州,將來……”

    “將來我們總有辦法擊敗他。”袁紹冷笑道,“李弘借胡人之力攻伐中原,殺戮漢人,危害社稷,必將遭到河北上下的憤怒和唾棄,他離死不遠了。”接著他猛地站起來,揮手說道,“速告關中袁譚、段煨,關西淳於瓊,中原大戰失敗,請他們速速退出河東戰場,固守關中、關西,確保關洛安全。”

    “書告洛陽袁微,豫州荀諶,南陽袁熙,立即把所募新卒調派到京畿八關、河南和豫州的穎川、陳國、梁國等地,堅決把北疆軍擋在河內、河南和豫州之外。”

    “諸位大人……”袁紹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此刻,請大家務必齊心協力,攜手共擊叛逆,重振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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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七,淩晨時分,袁紹、劉表率軍撤出燕城,乘著夜色向延津方向急行而去。

    大軍撤出不久,兩人就得到了一個驚喜而痛苦的消息,蒯越、辛評和文聘帶著一百多人逃了回來。

    蒯越身中兩箭,血染戰袍。如果不是文聘拚死把他救出來,他已被北疆鐵騎踩成肉餅了。辛評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精神非常恍惚,好象還沒有從極度恐怖中走出來。逢紀問了幾遍當時的戰況,他反反複複就是一句話,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望無際,一望無際的鐵騎啊。

    三個人中隻有文聘比較正常,不過他身心依舊沉浸在血腥戰場上,說話斷斷續續,眼裏不時流露出令人心寒的恐懼,“六萬人身陷重圍轉眼就沒了,轉眼就被洶湧澎湃的驚天巨浪吞噬了,我們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蔣奇呢?”袁紹緊張地問道,“他和你們一起突圍的嗎?”

    “他死了。”文聘悲痛地說道,“我們突圍的時候遇到了幽州鐵騎,蔣大人和他的親衛騎全部被殺,一個也沒逃出來。”

    “劉磐呢?他人呢?”劉表沒有看到自己的侄子,馬上就急了,連聲追問,“劉磐在哪?”

    文聘羞愧無言。

    “死了?他是不是死了?”劉表一把抓住文聘的手臂,扯著嗓子吼道,“他是不是死了?”

    “我不知道。”文聘神色黯然,“我們被衝散了,也許……”文聘沒有再說下去,說了也是白說。在北疆鐵騎的瘋狂追殺下,根本沒有存活下來的可能。

    劉表哀嚎一聲,抱著腦袋頹然坐在了地上,欲哭無淚。

    袁紹同情地看著他,想安慰兩句,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他本來在戰敗之初,對劉表非常氣憤,如果不是劉表擅自下令出擊,堅決遵從自己的命令拖延不戰,何來今日之慘敗?但旋即想到戰場上那鋪天蓋地的鐵騎大軍,覺得自己這個怨恨也沒什麽道理。大軍的糧草已經瀕臨斷絕的危險,拖延之策已無法實施,而李弘既然從大漠上征調胡騎南下,不論自己是否主動進攻,他都會利用自己在兵力上的優勢展開猛烈攻擊。我不在平陽亭慘敗,就在官渡慘敗,這個敗局似乎早在李弘決定征調胡騎攻擊中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袁紹歎了一口氣,抬頭望向黯淡的星空,苦不堪言。但願夏侯淵、關羽這些人能逃出來。大戰失敗後,各方為了抗衡河北,需要建立更為牢固的聯盟,需要重建更強大的軍隊,否則要不了兩三年,李弘就能各個擊破,全取天下了。袁紹現在迫切需要這些悍將都能活著回來,有了這些人的存在,聯軍的武力才能迅速得到恢複。

    “傳令各部,加快撤退速度。”袁紹知道前鋒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後,心裏反而平靜了下來。他連聲下令,催促大軍全力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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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麴義、玉石率北軍將士急行七十裏趕到了燕城附近,雷子率軍前來會合。兩軍合二為一,於清晨時分包圍了燕城,然而叛軍已經先行撤走,燕城是一座空城。

    北軍將士因為連續奮戰,已經精疲力竭,很多將領要求休整一天,讓疲憊不堪的士卒們恢複一下體力。

    麴義也擔心大軍出現意外,於是急書大將軍李弘。李弘同意步卒大軍在燕城休整一天,同時命令趙雲、燕無畏、雷子各率鐵騎分路南下追敵,務必在鴻溝水一線把叛軍截住,並予以分割包圍,爭取全殲叛軍。

    九月初七日的上午,雷子奉命率軍直殺延津、酸棗一線,跟在叛軍後麵銜尾追殺。

    九月初七日中午,趙雲率軍趕到燕城,並隨即奉命南下烏巢,搶在叛軍之前攻占封丘,以切斷叛軍從封丘南逃的線路。

    九月初七日正午,燕無畏奉命率軍直殺陰溝水,搶先對原武和陽武兩城展開攻擊,爭取把叛軍堵在濟水河以北,分割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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