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自從登上央視《百家講壇》講解“三國史”出名後,廣受微詞,但隻要認真全麵地研讀分析他的作品,我們真能從中察覺到一個致力於曆史文化研究與寫作的人對他所涉及的領域有著深刻的思考與追求。

    俄國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有句名言:“應該堅信,思想和內容不是通過沒頭沒腦的感傷,而是通過思考得來的。”易中天在訪談中提到的尋根理念,代表的是文化人的一種精神理想和寫作責任。

    《新京報》:我猜測,這裏麵是不是還有個原因,你以前讀曆史的時候,有讓你不滿意的地方?65歲了還身體力行做這麽一個大工程,肯定有一個動力來源。

    易中天:對,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斷。以前讀曆史書確實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第一個,《二十四史》是帝王家譜,所謂本紀,是以帝王為曆史的線索;《資治通鑒》的意思更清楚,是治老百姓的。如果這種寫法繼續延續下去,第一,它是維護統治的;第二,與我等無關,那要它幹什麽?它永遠隻能發現統治的得失。

    《新京報》:怎麽樣治人。

    易中天:對,它頂多就隻能總結出這個東西來。我們民族要如何實現偉大複興;為什麽鴉片戰爭以後,會有這一百多年來的起伏跌宕;將來我們怎麽麵向世界;在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發生巨大變化的時候,每個人何以自處?這些問題《二四十史》是不會告訴我們的。

    《新京報》:《二十四史》之後的呢?

    易中天:基本上全非全球視野,好像我們民族的曆史是全封閉的,這是第二個不滿意的地方。第三個,大多數史書寫得實在不好看。它是給曆史工作者看的,不是給廣大讀者看的。曆史不是某些人的專利,你要打破這個專利,就必須讓曆史變得可以親近,我們讀曆史就應該像看自己鄰居家的大叔大媽過日子,或者看自己的爸爸媽媽過日子。

    《新京報》:這就是《中華史》要達到的目的吧?

    易中天:正是。這個《中華史》的任務是:第一,要弄清楚我們從哪裏來;第二,要弄清楚我們在怎麽走;第三,如果有可能,回答我們到哪裏去。這是《中華史》第36卷的任務。至少,第36卷會回答: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怎麽走過來的,我們為什麽會這麽走。所以,我把36卷本《中華史》的主題歸結為這樣一句話:三千七百年以來我們的命運和選擇。最重要的是要回答為什麽,而過去的史書往往隻講是什麽,不講為什麽,即便講為什麽,也是講很直接的,而不去挖深層次的東西。我是主張邏輯與曆史一致的,這是黑格爾的方法。我認為,在曆史的現象背後一定有原因,原因的後麵也有原因,最後有一個總原因,這個總原因就叫曆史的邏輯。曆史是有邏輯的。

    透過易中天的回答,我們不難看出他骨子裏有一種“不安分”的因子。雖然古人的經典著作對今人大有裨益,但我們不能忽略其中受曆史局限性影響而存在的瑕疵。易中天的“不安分”正是集中在對那些瑕疵的彌補上。他結合現代人在理解、記錄和講述曆史方麵的一些觀念,重新敘述中華民族的偉大曆史文化,並且在訪談中毫不諱言地提了出來,且具有哲學層麵的深度探討。我們不但沒有感覺到他有絲毫怠慢先賢的輕浮之意,反而看到了一個執著於曆史與文化本身的學者“執拗”的治學思想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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