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

    我坐在鋪著紅緞被的新床上,就像坐在一座開滿紅苜蓿的海中小島,島的四周都是人,床底下還鑽著兩個皮孩子,衣櫃裏也躲進兩個。

    他們笑意融融地望著我,孩子們盯著我身前竹匾裏花花綠綠的喜糖和被染成紅色的喜蛋,大人們呢,則用手指著竹匾裏的紅雙喜香煙,在鬧哄哄的人群中,小叔唱了起來:

    “一腳走進新娘房,新娘房中鬧洋洋。”

    眾人喊:“好啊!”

    “左邊擺起油漆箱,右邊擺起龍鳳床,龍鳳床上一對好鴛鴦。”

    眾人喊:“好啊!”

    “好鴛鴦,好鴛鴦,生出一對狀元郎!”

    眾人喊:“好啊!”

    “紅雞蛋來一雙!喜糖喜煙來一雙!”

    眾人和:“來一雙!”

    在“好啊,好啊”的附和聲中,大家笑著,鬧著,臉上的紅暈浮上來,像七八月地裏剛收的紅番薯。

    先生抓起喜糖往人群拋,大家歡天喜地地爭搶,仿佛抓住的並不是一塊幾毛錢的糖果,而是一年裏的無限幸運。

    他們多麽喜歡熱鬧,好似長久平靜的池塘,終於等來了一隻長腳鷺鷥,踩出了湖麵漣漪,小小池塘整顆心都激蕩起來,越蕩越高,恨不得從池底飛出一條騰龍。

    這讓我想起秋天參加的稻田收割儀式,也是那天知道了“喝彩”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喝彩者曾令兵,是常山喝彩歌謠傳承人,他身穿麻布衫,手托酒壺,洪亮的聲音一起,便引來陣陣叫好。

    民間的喝彩歌謠,原來寫得那麽好:

    天地開場日月同光今日黃道割禾收倉

    稻穀兩頭尖天天在嘴邊粒粒入肚皮頂過活神仙

    每喝一句,我們便跟著呼“好啊!”。

    我站在人群中,興高采烈地,隻為等著和大夥一起從肺腑中喊出那一個個“好!”。

    這一個個“好!”喊得又暢快又激昂,像參加一場特別的遊戲,好似所有春種秋收的喜悅,好似鐮刀鋸斷稻莖的清香,好似鞋底踩在打稻機上的劇烈顫動,好似稻穀堅硬外殼在皮膚上擦下的紅印,都能通過這一聲聲“好啊”迸裂出來。

    一個姑娘站在稻田中央,手捧稻稈,好似捧著一束玫瑰花。

    原來,我們都喜歡熱鬧啊。

    小店

    姨媽的小店在村子正中心,門前有一棵大樟樹,小店沒有招牌,一個透明玻璃貨櫃、幾箱飲料和餅幹地上一攤,便是一爿店了。

    我沒從見過這麽亂的商店。櫃台裏的香煙歪歪扭扭地擺放,老虎鉗、牙膏和火腿腸湊在一塊兒。一個大爺來買麝香止痛貼膏,姨媽踮著腳跨過兩箱未啟封的禮花盒子,走到櫃台後,用手伸進櫃台的最下層,掀開一遝勞工手套,拿走幾盒夏季沒賣完的蚊蟲香片,找到了麝香止痛貼膏,遞給大爺,邊找零邊和站在一旁的大媽熱火朝天地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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