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

    我隻是好奇,用手拉了拉尿素袋的邊緣,手指上的腥味一個星期難去。喬木大伯拿著手電往袋子裏照,袋底盤著三條蝮蛇,紋絲不動。每條蝮蛇可賣上百元,喬木大伯自己留了條,取出蛇膽給我,說:“讓囡囡吞了吃,眼睛亮,不長痱。”

    喬木大伯年輕時在外創業,創辦了木門廠,是村裏第一個開上私家小車的人。少年住深山,跟隨父親,懂草藥,識野物,會狩獵。因為眷戀大山,重又回來。他撐著一把雨傘,臂上掛著“安全巡邏”的袖章。村裏的老媽子笑他:“大太陽打傘,臭美!”

    喬木大伯打獵多在夜晚,騎著摩托,穿著筒靴,頭戴探照燈,電瓶係在腰間。“有一次,”他說,“半夜進山找野貨,迷路了,越走越遠,像鑽入一個夢裏,四周一模一樣的樹木一圈圈圍攏過來,怎麽也走不出。這是一生中最危險的一次。我想,這次走不出,怕是再也走不出了。正當絕望之時,想起我爸曾對我說,山林迷路,要找根樹樁撒泡尿。你說奇不奇?熱尿一撒,路就出來了。更奇的是,走出迷路沒多久,竟聽到一女聲在喊救命。我一慌,隻敢小小心心湊前看,原來是一老媽子上山采草藥被野豬夾夾住了腳,困了大半天。在我們村,野豬啊,麂啊,早就不準打了,不知哪個竟還放了野豬夾,氣不氣人?老媽子對我千恩萬謝,沒想到我還救了人,心裏一高興,迷路的驚慌也就忘了。”

    “你害怕一個人進山嗎?”我問。

    “不怕。從小就在山裏長大,我和大山是一體的。”喬木大伯說著,笑了,撐著他的雨傘,走在被夏日驕陽曬得發燙的水泥地上。

    上梁

    在鄉下,造一幢鄉村別墅是一家最重要的事,有了房子,娶妻生子便有了底氣,先生新家建成,便邀請我參加他們家的 “上梁”儀式。

    上梁指的是安裝屋頂最高一根中梁的過程。儀式選在淩晨兩點。天下著雨,親戚朋友各自從被窩中爬起,零星的手電光遊蕩在泥濘的碎石路上,從四麵八方飄忽而來。

    我第一次參加鄉下的上梁儀式,倒是充滿好奇。先從舊宅出發,每人手拿一件用紅紙包起的器物,逶迤一條長龍,緩步走往新房。先生一手拿財神一手提電腦;我手捧兩個花瓶,瓶裏插著紅色塑料花;大伯、小舅、大姨、大媽,有的負責拿鏟子、勺子、菜刀,有的負責拿萬年青、大杆秤、木算盤,有的負責給財神爺端供品:稻穀兩擔、大公雞整隻、米飯數碗、黃酒、肥腸、燭台等,東西倒是琳琅滿目。

    到新樓後,把所有供品陳列好,兩點十八分,鳴鞭炮,夜裏的寒氣有些逼人,但每個人看起來都喜氣洋洋,一絲困倦也無。

    儀式結束,大家也不急著走,坐在八仙桌旁喝茶。大哥在廚房裏煮麵條,灶肚裏柴火燒得劈啪響,麵條在熱水中一燙一撈,用豬油煸炒青菜,不一會兒二十多碗青菜掛麵端上了八仙桌。

    此時已是近淩晨三點。不曉得他們是眷戀主人家的熱茶還是眷戀淩晨三點的夜晚,喝了茶,吃了麵,還是沒人走。一年能有幾個夜晚像這樣,精神振奮地聚在一塊兒?即便是過年,也過不了淩晨一點就該睡。雨絲清涼的鄉野,新房的大門敞開著,隻有我們一家,燈火通明地籠著一群不願回家的大人老人和滿桌零亂的一次性塑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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