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聽著眯了眯眼,似乎真動了這心思,“我倒是真心中意治銛這孩子,你們一窩子蛤蟆,治銛從小跟著你們吃菜蟲著實委屈,不如跟著我學學教書算卦的本事才是正途。”

    村長一聽,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個老東西,打主意打到我兒子頭上過來了!百年前,你昏死在山穀邊緣,周圍七八條四腳蛇瞪眼瞧著,要不是我大著膽子把你拖回村子,你早已葬身蛇腹之中了!”

    “非也非也。”夫子幾杯酒下肚,麵上已有了一些潮紅,連連搖頭道,“爾等小妖從未出過山穀,自然不知道山穀外的情形。百餘年前,山穀外戰亂焦灼,民不聊生,我身為一介道人,自然要受神佛庇佑,故而天降大任,讓我來到此處,到爾等蒙昧癡傻的小妖這裏教化你們,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

    關於此事,我似乎偶然也聽聞過, 焦土山幅員八十裏見方,飛鳥絕跡,萬夫莫開。百餘年前,夫子昏死在山穀邊緣,被穀中村民撿了回來。誰也不知道他一介凡人是如何穿越八十裏荒漠的,隻知他奄奄一息,還險些被山穀外的四腳蛇活活吞了。

    這山穀中的村民大多都是獸妖。穀中有一塊奇石,據說是三百年前,彗星貫日之時從天而降。穀中百獸感其靈氣,漸漸修出了人形。他們從未出過這山穀,也不曾見過山穀外的人,對夫子這冒然闖入的兩腳奇獸,恐懼之心並不比頭一次撞見妖怪的夫子少。

    村民們把“天石穀”的來曆講給夫子聽,夫子亦坦言相告,他原是個遊方的赤腳道士,為逃避戰亂,偶然覓得此處。後來夫子便留了下來,又見穀中的山民蒙昧癡傻、不識教化,便改行做了個教書的夫子,這才有了如今的“百獸書院”。

    百年之前,穀中的幼獸隻那麽少少的幾隻,初生“妖”犢不怕虎,一個個央告著夫子要入書院受課。道士的本職原是修道捉妖,此時要改“捉妖”為“教妖”,夫子肚子裏的那些妖族知識見聞,也算仍用得上。若不是我這鮓妖久久不能笈冠,夫子的授教生涯也算是順風順水了。

    我在屋頂上拆掉毀壞的石磚,又就著清水混好了糯米和泥灰,準備重新砌好煙囪上缺損的部分。村長和夫子談到這裏,話題恐怕轉眼又要扯到我頭上,我心下惴惴,生怕他們一仰頭就要看見我。

    兩人各自飲酒,村長忽然“噗”地笑了一聲,說到,“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個糟老頭子肚子裏的墨水也就這麽點。我雖是蛤蟆妖,也的確沒出過這村子,卻也是有些見識的。你原本不過是個道士,要說教書育人,你也隻能糊弄糊弄我們村子裏的崽子。”

    夫子不以為然,重重的一放酒杯,“哼!”了一聲。

    這時外間天色已然又放晴了,碧空如洗,很是宜人。我信手向煙囪上壘著磚頭,正好看到村長和夫子都遙遙看向外間,兩人眼中都似有不盡的深意。

    “這幾日頻頻天降異象,怕是一場浩劫又在所難免。”夫子說著,輕歎了一聲。

    “噓——!”似乎這時才想起我還在屋頂上,村長做出噤聲的手勢,頓了頓才說,“這一回也不知天地造化如何,一切自有命數,我等岌岌無名之輩,螻蟻之軀,也隻有聽天由命咯。”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