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並不避諱著我,我卻還是秉承著瓜田底下的準則,有意讓自己的神思轉向別處,並不去聽兩人的談話。然則耳朵這物什並不像眼睛或嘴巴可以開闔,關於天地劫數的話還是傳入我的耳朵,且讓我一顆小心子“咯噔”跳了一下。

    沒成想兩人之後說得話,不止讓我的小心子狂跳不止,簡直是將它剖出來在冰水裏涮了一涮。隻聽村長說到,“聞說這一屆的庠生中,那兩個仍舊沒有笈冠,可是確有此事?”

    書院中數百年沒有笈冠的,除了我和灼灼再沒有旁人了,沒想到他們竟會說到我,我又縮了縮脖子,生怕夫子下一秒就要跳上屋頂來,把我揪下去一頓臭罵。

    沒想到之後兩人卻都沉默了。良久,不知是誰沉沉的歎息,聲音變得低沉,甚至是疲憊的,“萬萬年前,太初既成,二氣升降,清者上而濁者下,混沌開而天地生而天地開。得道羽化者是為仙;六道輪回、生死疲勞者是為人……”

    這一番長篇大論的,村長立即不耐煩擺擺手,“去去去,你那點道學的墨水兒,也敢拿出來論說宇宙蒼生?休要胡說,休要胡說!”

    夫子卻道,“欸,你且聽下去,自然懂得我的意思!”他接著說下去,”彼時人界之飛鳥走獸,感應天地靈氣,化出人形者亦不在少數。”

    “起初天地間災患不斷,人族曆經世代繁衍,在天災、瘟疫、戰亂中苟延殘喘,終究本體脆弱,幸存者庶幾,而妖族卻頑強的抵禦了災害,日益壯大,再過了千萬年,妖族的數量竟遠遠超過了人族。”

    “但凡禽獸所化之妖,秉性未脫,嗜血啖肉,爭相捕殺人族,乃至以此為樂。人族既無利爪尖牙之便,又無鬃毛獸甲庇護,淪為魚肉而無可自保,不過幾百年後,已然被妖族屠掠殆盡,所剩者寥寥無幾。”

    “那開天辟地的父神身形將滅,卻見到人間慘狀,痛心疾首,故暫不離去。又因心存慈悲,不忍為了懲戒妖族而將其滅族絕跡,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於是在四海八荒分設了九族聖地,舉各妖族長。”

    村長原本一副極不耐煩的樣子,聽到這裏卻眨了眨眼睛,“莫非,這便是最初的’笈冠禮?”

    此時我也早已忘記了手中的活計,一塊泥磚還握在手中,懸在半空,我卻像是被使了定身咒似的,隻顧著聽夫子說的話。

    隻聽他又沉沉歎息了一聲。百年前初入百獸學院以來,我雖時時要準備著蒙受夫子訓斥,甚至時常要罰站乃至挨戒尺,卻是第一次聽到他發出這般沉重的歎息。

    隻聽他接著說下去,“父神之初衷,原是想要試煉百妖的心性,但凡殺心過重者,由一族之族長褫奪妖力,返還獸形,囚於幽獄之中永世不得放生,不想各族自己想出了更便宜的法子,令同族之妖自相殘殺,兩中取一,久而久之,百妖果然數量減損了泰半。”

    同族之妖,自相殘殺,兩中取一。

    同族之妖,自相殘殺,兩中取一。

    這幾個字像一把匕首一下,一下的戳在我的心上。

    我渾身都難受起來,心口慌跳得像是立刻要猝死過去,隻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從屋頂上滾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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