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讓人陶醉不已。到了晚上,天氣變得涼爽,天空中幾乎沒有雲彩,可是,閃電一直在其中閃耀著,仿佛光團一般射入樹叢和灌木叢中,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似乎看到無數隻來自威斯康星州牧場的螢火蟲振翼高飛,而非我們所常見的野火。馬尾上四散開的長毛和毛毯上不時擦出的火星都在向我們表明因為有了這閃電,空氣中的靜電無處不在。

    6月6日

    一路上,我們翻過了一座座如波浪般起伏的小山,最終到了這組山脈的第二塊台地。在這裏,我們看到了同此前不一樣的植被。部分空曠的地區覆蓋著較多低地植物,其中有低地菊科、大百合以及其他品種的百合科植物。山麓丘陵地帶最為常見的藍橡樹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加州櫟樹,高大優美,長著邊緣呈裂狀的葉子,樹幹上有較多分枝,樹冠豐滿厚實,看起來很是秀麗別致。這裏的海拔已經高約兩千五百英尺,覆蓋著大片的針葉林,其中大部分是黃鬆,還有一小部分糖鬆。

    那一刻我們被群山包圍著,已融入群山之中,它們燃起了我們心中的熱情,觸動了我們的神經,將我們的每一個毛孔和細胞都填滿。這種美將我們的肉體變得如玻璃一般透明,成為這種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和空氣、樹木、溪流和岩石一樣,在太陽的照射下以同樣的方式顫動著。大自然和我們合二為一,我們既不老態龍鍾,也不青春年少,既沒有疾病,也無所謂健康,總之一切都處在不滅的永恒之中。此時,我仿佛和大地、藍天一樣,不需要食物或呼吸,天哪!這個變化是那樣神秘、那樣突然、那樣徹底!曾經肉體的牽絆在記憶中已經慢慢模糊,僅能作為我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憑據。因為生命所處的環境發生如此突變,我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鬆林中有一塊空牧場,沿著它向遠處望去,我看到了約塞米蒂堆著皚皚白雪的山峰,它就在默塞德河源頭附近,在藍色的天空下,更確切地說,是在藍色的空氣中,我感覺它們離我那麽近!此刻它們的輪廓是那樣清晰!這藍色的天空、藍色的空氣好像和它們也融為一體,正用一種令人難以自持的撩撥引誘著我,我在思考是不是要前去看看。為此我每日每夜都在虔誠地祈禱。如此的機會幾乎讓我無法相信它真實地存在著。能承擔此神聖任務的人必定是賢達的人,自然可以欣然前往,可是我呢,隻不過是流浪在這些愛情紀念碑中的一個普通人,但我願意成為一個最卑微的隨從,欣然前往。

    科爾特維爾附近有一叢艾德諾斯特馬屬植物,我在那兒的背陰處找到了一株卡勒修圖斯屬百合,還在百合的旁邊發現一株智利鐵線蕨。卡勒修圖斯屬百合花為白色,花瓣底部內側微微泛紫,因此花兒看起來如雪的結晶一般純淨,讓人過目不忘。如此聖潔的花朵,誰見了能不愛上它呢,更何況它的芳澤還足以讓人的心靈變得更加純淨。粗鄙的登山者見到它之後會變得檢點。有了它,即便沒有其他植物,世界也會變得豐饒富足。它們在路邊生長著,仿佛在向我布道,想追上那如雲朵一般的羊群確實困難重重。

    下午,我們路過一片草木豐茂的牧場,周圍環繞著樹姿挺拔、呈箭鏃形的黃鬆,其中不乏一些形貌高貴的糖鬆。糖鬆的枝丫如羽翼一般向高處伸展著,遮蓋了其他鬆樹的枝頭,顯得與眾不同。糖鬆看起來十分尊貴,鬆球長達十五至二十英寸,掛在枝丫的末端,像搖曳的流蘇,有著華麗的裝飾效果。我曾經在格裏利鋸木廠見過糖鬆的原木,除了底部因為砍伐而造成幾處支棱和參差不齊之處外,其他的部分都保持著渾圓勻稱的樣子,看上去像加工過的一樣。鋸木廠和伐木廠都彌漫著糖鬆甜絲絲的味道。在糖鬆的樹下,碩大的鬆球和纖細的鬆針鋪滿地,呈現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絢麗。如鱗片般的果鱗、種翅、果殼等在樹下堆積著,很明顯,鬆鼠們常常在這裏大快朵頤。鬆鼠們把鬆球那規則排列的螺旋狀果鱗一點點剝下,取出鬆子,那就是它們的口糧。一般果鱗的基部會有兩粒鬆子,所以一顆鬆球裏就有一兩百粒鬆子,這足夠鬆鼠們開心地飽餐一頓啦!道格拉斯鬆鼠吃鬆子的方法與眾不同,它們更喜歡把黃鬆以及其他鬆樹上掉落下來的鬆球放在地上一直滾,直到果殼裂開,露出鬆子。

    鬆鼠喜歡背貼著樹身坐著,這是它們的習慣動作,或許是出於安全考慮吧。奇怪的是,它們這麽做,身上卻從來不會沾滿樹膠,即便是爪子和腮邊的胡須也從來沒有弄髒過,更重要的是它們還習慣把自己吃過的果殼、果屑整齊地堆起來,像古人堆積貝殼那樣,非常整齊利索,還十分賞心悅目。

    我們正一步步接近那個布滿朵朵白雲且流淌著清涼溪流的地區。中午時分,我們突然發現約塞米蒂上空出現了壯觀的積雲,如飄浮流動的泉水滋養著這片大地。在珍珠色的層層雲山之中,溪流突然現身,在碧空之下流經大地,給予這片土地最涼爽的雲影和最甘甜的雨水。此時的雲朵變化多端,美不勝收,不論地麵上的岩石線條如何變化多端,造型多麽精致細微,都無法與之媲美。雲彩構成的蒼穹同高聳的山峰一同升起,如優質大理石那樣潔白且輪廓鮮明,又仿佛初創世界時所展示出的那樣叫人難以忘懷。盡管雨雲轉瞬即逝,可是也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千萬繁花綠樹因為有了雨雲而有了生命,溪流和湖泊因為有了雨雲而水量豐沛。無論我們是否察覺,岩石上都有雨雲遺留的足跡。

    我始終在細致地觀察艾德諾斯特馬屬灌木叢,隻因它的奇特,見了它之後,我就不能忘懷。它第一次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在馬蹄彎地附近,就在靠近科爾特維爾第二台地的低窪山坡那裏,艾德諾斯特馬屬灌木叢在那裏鬱鬱蔥蔥地生長著,幾乎已經成了一片無法跨越的叢林,遠遠望去就像一座黑暗叢林。艾德諾斯特馬屬灌木屬於薔薇科,高六到八英尺,長八到十二英寸的白色小花按照總狀花序排列,葉子呈圓形針狀,樹皮微微泛紅,樹齡較大的灌木主幹上會出現斑駁的條紋。炎炎烈日之下,灌木生長在暴曬的山坡上,雖然和草地一起被驕陽灼燒,但是它能由根部再生。很多生長在灌木叢中的樹木卻在烈日的暴曬下走向死亡。無疑,這頑強的灌木叢最終會長成一片連綿不斷的灌木林,其中不會有其他的樹種,秘密就在於它們生命力的差異。能和它們一樣生存下來的還有幾種熊果屬植物,它們同樣能浴火重生,隻有它們能與艾德諾斯特馬屬灌木共存。此外,還有一部分菊科植物夾雜在灌木叢中,比如,香根菊屬和麻菀屬,另外還有百合科的植物,譬如,卡羅修圖斯屬和卜若地屬植物。它們之所以能存活,是因為自身的鱗莖深深地紮在土壤最深處,因此,似火的驕陽對它們來說沒有巨大的摧毀力。還有不少鳥類會選擇在這片巨大的灌木叢中棲身,就如“體形小巧、皮色油亮、怯生生的動物”。在這片灌木叢邊緣有幾條小徑,冬天的時候,因為躲避暴風雪而從高山牧場下來的鹿群會在這裏找到食物和避難所。這植物太讓人敬佩了!它們此時正處於花期,於是,我要把這些美麗且香氣襲人的花兒扣在我的扣眼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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