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蕭瑀捋著胡子,似有話說,然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喟然長歎,搖頭不語。

    想他蕭瑀出身名門,年少之時更是南梁皇子,文采風流鑲金嵌玉,何等意氣風發?孰料國破家亡,不得不被迫北遷關中,於前隋皇宮之內卑躬屈膝、苟延殘喘,將尊嚴棄之於地,與閹宦為伍。不過即便在那些最黑暗的歲月之中也始終未曾墮落心誌,努力謀求上進之路,終於在唐國公李淵起兵之時予以支持,並且助其開國稱帝,也由此踏上大唐權臣之路。

    自大唐立國之日其,蕭瑀便是朝中數一數二的重臣,深得李淵之信任,功蓋當朝、權傾一時,即便是後來秦王奪嫡登上皇位,依舊尊其為宰輔,托以重事。

    然而歲月荏苒、光陰如梭,時至今日身軀老朽,卻要以此等恥辱之形式貶斥回鄉,一生功名付諸流水,甚至臨行之際,居然隻有一個別有心思的劉洎前來相送,以往下屬同僚一個不見……

    胸中自有千萬言,然喉嚨哽噎,卻是有口難言。

    劉洎也能體會對方心底的不甘、酸楚、落魄,頓了一頓,再度給蕭瑀斟酒,道:“如今您歸鄉頤養天年,朝中唯有在下力抗軍方,屬實獨木難支、心有餘而力不足。假若他日連在下也不得不辭官隱退,這朝廷上下怕是就將成為房俊的一言堂。以武治文,必然窮兵黷武,及至國庫空虛、糧秣告罄,怕是民不聊生、社稷飄搖……將來吾等於九泉之下,有何顏麵去見太宗皇帝?唉!”

    仰頭,一杯酒飲盡。

    這番話自是藏了心思,他並未一味的提及房俊“大權在握、權傾朝野”的危害,因為現如今蕭瑀已經被迫致仕告老,朝堂上到底誰說了算他未必在意。

    但攸關文武之爭,蕭瑀卻必然不能坐視不理。

    說到底,蕭瑀曾經是文官之首、仕林領袖,現如今朝堂之上的文官幾乎各個曾在他手下任職,受過他的提拔、恩惠,隻要他一日不死,就一日享受當初落下的恩情。

    可如果軍方當權,文官皆被壓製,誰還能顧得上他這個遠在江南的老上司?

    蕭瑀雖然退了,但這麽多年的人情握在手中,這才是劉洎最為看重的。

    畢竟論及資曆,他遠遠不及蕭瑀,若是蕭瑀臨行之際能夠將多年掌握的人脈、人情盡皆交付於他,才能使得他得到文官集團的徹底擁護,有實力與軍方鬥爭到底。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蕭瑀或許已經心灰意冷,對於朝堂之事在不縈懷,微微搖頭,岔開話題:“古往今來,明君輩出,然論及‘仁’之一字,無過於當今陛下。”

    劉洎蹙眉,附和道:“確實如此,謀反乃十惡之首,乃不赦之罪。然而陛下卻能夠網開一麵,仁厚之心光耀千古,‘仁和’之號,實至名歸。”

    即便最為挑剔之人,也不能否認李承乾在連續兩次兵變之後所展現出來的寬厚大度、廣闊胸襟,除去在兵變先後死去之人,不曾對任何一人判處斬立決之刑。

    但是在劉洎看來,這是“仁君”之標榜,卻非是“明君”之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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