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過幾十年,與亙古的曆史長河相比,連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從來沒有所謂的“英雄造時勢”,曆史自有其慣性,非人力所能改變,真正的說法應該是“時勢造英雄”,唯有順應時勢,才能長盛不衰。

    就連他房俊也算在內,辛辛苦苦竭盡心力的扶保李承乾上位,真的就隻是他個人的努力?

    頂天也就是在這條浩蕩奔流的曆史長河上融入了一條支流,使得水量愈發澎湃,有那麽幾分可能使得這條大河湮沒原先的河床而已……

    民生福祉,文化傳承,這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李泰悶聲喝酒。

    他為了避嫌遠離朝政,輕易連太極宮都不會踏入一步,所以對於朝廷裏的事情知之甚少,尤其是眼下雉奴起兵謀反朝廷所采取的應對,他怕萬一自己知曉細節而這些細節又外泄,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

    李承乾的確仁厚,但他手底下那些文臣武將可並不都是如房俊這般與自己親厚之輩,那幫家夥心狠手辣,若故意以“莫須有”的罪名將自己這個對皇位威脅最大的親王弄死,實在防不勝防……

    現在他明白了房俊的意思。

    李承乾或者朝廷的意願根本不在於雉奴是死是活,真正在意的是借助雉奴這一次的兵變將所有不忠於皇帝、不忠於帝國之輩統統拉出來,然後連根拔起。

    此舉的確凶險,可一旦成功收獲太大,畢其功於一役,此後自可高枕無憂……

    半晌,他才問道:“有否可能保住雉奴一命?”

    房俊蹙眉,放下酒杯道:“何必如此?晉王起兵作亂,最終無論是何結局都是自找的,他也必須承擔。你身為親王若是牽扯其中,很容易被有些人攀咬,要知道你自己能否長命百歲都在未知之間,還是不要輕易涉足其內為好。”

    雖然起兵作亂的是晉王李治,但一直以來,對李承乾儲位、皇位威脅最大的始終都被認為是麵前這位魏王殿下,李承乾宅心仁厚,李泰也果斷向外界表達自己徹底退出爭儲的心思,這才勉強置身於最高層的權力鬥爭之外。

    一旦牽涉其中,怕不是要粉身碎骨……

    李泰一口酒咽下,抹了一把臉,苦笑道:“我豈能不知其中厲害呢?皇位爭奪,素來殘酷,父子反目、手足相殘隻等閑耳。但你要知道,母後去世之時雉奴尚且牙牙學語,他不明白死亡之可怖摟著母後的身軀大叫著母後醒來,在場諸人無不心痛如絞、潸然淚下,父皇也因此愈發疼愛雉奴多一些……如今父母皆以不在,唯有我兄弟存於人世,既有手握乾坤之權力,又有坐擁江山之富貴,最應當相親相愛、莫負莫忘……雉奴固然做錯事不可饒恕,但身為兄長,我又豈能人心眼睜睜的看著雉奴去死?”

    自從決定不再爭儲的那天起,李泰放下心中多年的執念,忽然之間整個人都通透起來,以往從不關心的東西如今都開始珍視起來,譬如夫妻感情,譬如大唐的教育事業,譬如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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