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有一個紅泥小爐,上等的香炭燃的正旺,爐上銅壺裏的水沸騰翻滾,蕭瑀拒絕上手的褚遂良,親手執壺將沸水注入一個填了茶葉的白瓷茶壺之中,馥鬱的茶香一瞬間便在車廂裏氤氳開來。

    蕭瑀給茶杯之中斟滿茶水,示意褚遂良飲用,自己便拈起一杯,呷了一口,而後愜意的感受了一番茶水的回甘。

    褚遂良也喝了一口,搖搖頭。

    論及享受,無論曾經大權在握的關隴門閥,亦或是富貴傳家的山東世家,都遠遠不及江南士族。

    當年晉室南渡,中原豪族皆舉族遷徙,帶去江南的不僅僅是華夏衣冠,更有千百年沉澱下來的奢靡華貴、鍾鳴鼎食。

    如今在北地腥膻之上崛起的山東世家,或許更為堅韌、也更為強盛,卻早已失去其先祖那種寬袍博帶、指點江山的風采……

    褚遂良見蕭瑀喝著茶水默不吭聲,隻好開口道:“觀當下局勢,似乎並未對晉王太過不利,朝廷組建了一條由北至南防衛灞水的防線,但眼下卻無一人主動渡河出擊,都在袖手觀望,其心自明。或許,晉王未必沒有成事的機會。”

    蕭瑀終於放下茶杯,指了指一旁的水壺讓褚遂良沏茶,笑問道:“老夫倒是想問問,登善現在希望誰最終能夠穩坐大寶、禦極天下?”

    褚遂良那水壺給茶壺之中注入開水,然後給雙方茶杯中斟滿茶水,將蕭瑀那杯推到他麵前,自己拈起茶杯喝茶,蹙著眉頭,不知如何回答。

    他本不願摻和進爭儲之事,結果當初被長孫無忌所脅迫,不得不做下錯事。雖然先帝寬宏,並不以此予以嚴懲,但他心中自是有愧,及至先帝駕崩,他下定決心好生輔佐太子,依靠這些年積累的資曆,有朝一日試一試能否享受登閣拜相的榮耀。

    然而事與願違,又再度遭受王瘦石那個閹豎之脅迫,不得不跟隨晉王逃出太極宮,成為一名反賊……

    如今晉王若敗,那麽他有“自白書”放在蕭瑀那邊,就算蕭瑀肯力保他,皇帝又豈能放任過往總總,讓一個一而再、再而三對大唐皇帝生出不臣之“奸賊”從容度日?

    一杯毒酒,亦或三尺白綾,怕就是他最終之歸宿。

    若晉王取勝,自己的命運還是受到那封“自白書”的影響,蕭瑀豈會留下他這個不知何日將事情真相爆出的隱患?

    似乎無論最終誰勝誰負,他的命運都已經注定。

    能夠好死都算是運氣,搞不好五馬分屍、腰斬棄市,還得禍延家族……

    心中自是不甘。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蕭瑀,目光之中雖然不敢有恨意,但幽怨之色卻是如論如何也沒法掩飾。

    蕭瑀自然了解褚遂良的心情,喝了口茶水,笑著道:“登善不必憂慮,那件事是我有愧於你,請你諒解一個族長為了家族繁衍傳承隻能不擇手段的初衷。但也請你放心,我這一生雖然不敢說沒做過錯事,但直至今日依舊問心無愧,那件事將伱拖下水,也必然力保你的周全,斷然不會過河拆橋。”

    褚遂良點點頭:“宋國公的人品名望,在下素來欽佩。”

    事到如今,把柄被人捏在手裏,他還能說什麽呢?

    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褚遂良忽然又想起一事,撩起車簾往外看了看,隨機放下車簾,低聲問道:“這些時日並未見到王瘦石,那閹豎如今乃是晉王殿下心腹,卻不知去了哪裏,有何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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