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一身常服,圓臉上滿是和藹溫煦的笑意,先是和顏悅色的詢問了再一次懷上身孕的晉王妃王氏近況如何,叮囑她切要小心在意,時時讓太醫診治關照,切不可心存大意。

    待到晉王妃告退之後,長孫無忌才麵向李治,歎了口氣,說道:“時局不妙啊。”

    李治默不吭聲。

    是你們關隴貴族大事不妙,與我何幹?

    似乎讀懂了李治心中所想,長孫無忌緩緩說道:“別以為如今局勢便與殿下無關,若是沒有關隴的鼎力扶持,殿下之心願想要達成,幾無可能。而陛下如今加緊了對於關隴的打壓,說不得便是覺察到了殿下的心意,故而意欲以此等方式將殿下的道路盡皆阻斷,讓殿下死了這份心。”

    李治抬眼瞅了長孫無忌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說話。

    他自認聰慧,但是也有自知之明,與長孫無忌這等曆經無數朝堂風浪的權謀之輩相比,自己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或許……父皇下大力氣打壓關隴貴族,當真其中便有自己的緣故?

    隻要這麽想想,心灰意懶之餘,更有一股心悸升起——他太明白自己父皇的心性了,誰敢違背父皇的意誌,絕對沒有好下場!

    當年毫不猶豫的對兄長弟弟揮下屠刀,難不成今日就不敢殺一個逆子?

    長孫無忌又道:“自古以來,勝者王侯敗者寇,進一步登臨大寶坐擁天下,退一步便是幽禁終生黃泉相伴……如今太子看似地位穩固,實則陛下心中依舊有那麽一份不甘,這便是殿下唯一的機會。否則等到將來太子繼位,麵對殿下這個深受臣子愛戴,又極得陛下寵信的兄弟,當真就能手足情深、放你一馬?就算太子殿下心地仁厚不忍手足相殘,他的那些個追隨者又豈能容忍殿下這樣一個時刻能夠威脅到皇位的人存在?一杯鴆酒或者三尺白綾,恐怕便是殿下的歸宿。”

    李治吃驚的看著長孫無忌。

    以往長孫無忌便曾數次勸導自己站出來爭儲,但從來都是言語隱晦,似今日這般如此直白毫無顧忌,卻是前所未見。

    想來,是父皇最近的手段嚇到了舅父,唯恐將來在父皇的打壓之下再無掙紮之能力,故而今日幹脆合盤托出,再無忌諱了。

    亦即是說,今日自己若是還想如以往那般模淩兩可的糊弄過去,幾乎不可能……

    咽了口唾沫,說道:“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若是當真有那一日,本王就成全了心中之忠義,死又如何?”

    “哼!愚蠢!”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瞪著李治說道:“九五之位,唯有德者居之,太子不能服眾,天下心懷迥異者不知凡幾,縱然殿下心懷忠義不忍相抗,欲以一死以全名節,可那些個不服之人照樣會奮起反抗,屆時江山板蕩、烽煙四起,難道殿下便能於九泉之下毫無愧疚的麵見列祖列宗麽?簡直愚蠢之至!”

    李治卻依舊搖頭,語氣堅定道:“事已至此,本王若是從無登基大寶之心,怕是舅父也不會相信。但舅父要知道,這江山乃是父皇的,父皇若給我,我便要;父皇若是不給我,我絕對不能去搶!此乃為人子之本分,便是鋼刀加頸、鴆毒入喉,我也絕對不能忤逆父皇半分!”

    長孫無忌差點氣得鼻子冒煙。

    他看重晉王李治固然是此子聰慧機敏,又頗得李二陛下之寵愛,在吳王、魏王相繼表示放棄儲位爭奪之後實在是別無人選之下不得不選他,卻也從未想過這小子居然如此奸詐。

    心中覬覦皇位,卻還不肯背負半點罵名,這是要將壞事一股腦的都推到老子頭上,他自己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竊據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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