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道月白身影在二步外遮擋,帶著才買給二蛋的麵具,語氣那般陰柔,沒有了少時的清澈:“狠心的婦人,除了這不告而別,你就沒有旁的招數麽?”

是他啊。

可惡了,一定在背後隨我一路。

紅姨拭著帕子轉身就走:“你來做什麽?那是我撿來的兒子,我想扔就扔,不要你管。”

卻走不開,他瘦寬肩膀不平,走路微瘸,卻恁個清逸,忽而聲音便飄至耳畔——

“沒有別人,本王亦從來不曾想要三妻四妾。你年老色衰時候,我亦年華老去,你若不嫌,我又何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馬後炮。

不想聞見他身上的味道,不想再回憶那昔日的溫柔,紅姨越走越快。

隆泰驀地把她往胸前拉住:“當年短短婚姻,皆因心如死灰,她本意不在我,後來迅速舍我而去,未曾染指亦不帶半分留戀。既是一直一個人,過後因何不回來?偏叫我恨你、找你這麽多年?”

紅姨推他,推不開。肩膀不由己地發顫著,這樣沒骨氣呢,明明滿肚子都是狠話,怎生得眼淚就是停不下來,把話都淹盡了。

“孩子沒有了。”後來便泣不成聲,忽然把臉撲到隆泰的胸膛上,狠狠捶他。

傻啊,都已經不再年輕,怎麽還像個孩子心性。

隆泰的心便柔軟,修長臂膀輕攬住紅姨的肩:“孩子沒了,那便沒了,再罰你生一個便是……隨本王回府,今後哪裏也不許去!”忽然把她騰空一抱。

“哦~~哦~~我有爹又有娘了!”二蛋從人群裏冒出來,身後跟著一輛馬車。

紅姨臉頰通紅,又羞又氣地剜了二蛋一眼:小白狼,學會挖坑算計了,這皇城根下果然不能常呆。

那天晚上紅姨便沒有回來。

秀荷從端王府歸家,看見偏廂裏收拾清淨,圓桌上一顆半開的包袱,衣物全在,首飾錢物帶走。還以為紅姨不告而別,正訓著阿檀呢,後來榮親王府來了消息,方知她到底是回了舊人身旁。

便又笑,叫甜寶捶了庚武一計。壞爹爹,越來越壞。

三天後叫人回來拿東西,自己也不露麵,叫二蛋帶著奴才來取。個斤斤計較的女人,一定是從前把秀荷笑話夠了,怕秀荷這回也把她笑回去,作著不見人呢。

秀荷才懶得管她,身子兩個多月了,這回也不曉得是小子還是丫頭,整日個瞌睡得不行。連三隻小崽兒也都扔給庚武帶了,把他耗得寸步難離。

八歲的二蛋眼睛裏盛不住高興,走路都像能唱起歌兒。

秀荷問二蛋:“幹娘還好不啦?她在府上都做些什麽?”

“她可煩了,整天和我爹兩個人對眼睛,一對上就臉紅。”二蛋嫌棄地蹙著眉頭,想了想,又抿嘴笑。

秀荷就知道紅姨過得好了。紅姨不主動冒泡,秀荷也就故意端著不去見,那女人藏不住喜事,早晚得找自己分說。後來京城裏便傳出榮親王找回了紅顏知己,心性大變,皇上對此龍顏甚悅,擬為親弟主持婚事。

是三月裏成的親,從秀荷的宅子出嫁。隆泰親自來接,那日穿一襲筆挺禮服,竟也覺不出瘸,把紅姨從院子裏抱出去,紅妝十裏盛況輝煌,京城裏又熱鬧了許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