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榮貴招手攔了輛馬車,正要上去,看見梅孝廷,又回頭關切道:“喲,二少爺,您還在這裏不走?”順著視線一看,看見對麵商賈簇擁,頃刻目光便了然,勸道:“誒,別看了,看了心堵。風流輪流轉,轉了幾代你們梅家還是轉不過他們庚家,死了心認命吧,沒有了的就是沒有了。”用扇尾敲敲梅孝廷清瘦的肩膀,撩袍擺上馬車。

袖子卻被拽住。

小子,誰人給你的臉敲本少爺肩膀。梅孝廷回過神來,咬了咬牙似糾結,一瞬間卻又豁出去:“你方才說的那個法子,當真賺錢穩當?幾天內就能翻本麽?”

榮貴目光悄然一亮,既而藏斂起來,壓低聲音道:“看您說的,吃賭錢飯的咱京城可不少?若是不賺,一個個哪兒來的銀子吃香喝辣?還不是靠那些手段翻來覆去。倒騰個三五十天的,等手頭靈活了,您帶小柳春出去也風光。等您還清債、翻了身,將來金盆洗手重新做生意,誰曉得先前那一出……”榮貴說著,見梅孝廷隻是凝眉不語,便做出要走的樣子:“要不這麽著,您再想想。明兒個六世子設宴,您還得給小柳春添置家當,我這就不打擾了。”

好小子,他倒是把自己的底子探得一清二楚。明日六世子擺酒,明裏是請自己和小柳春同去,實則卻是給自己設了煞尾宴,一旦叫小柳春當眾寒酸,那日便是自己被踢出圈子之時。

梅孝廷隻是靜靜地聽著,看著對麵庚武清雋的背影,驀地想起此生錯失的秀荷。想起她還是姑娘家時候,臉皮兒薄薄,稍親一親她額頭臉就紅了。因為自己的拖累而被母親羞辱,一個人跑去荷潭邊出了事,後來被庚武衣裳不整地扛回來,從此便再無了緣分。那樣的事不能再發生一次。

便悄掩下心中寂涼,勾起嘴角,又作出一貫的玩世不恭:“我幾時說過不去,你這就帶去我看看~”

撩開車簾,手把袍擺兜起,腳一蹬,上了馬車

對麵酒樓窗子邊,大張唏噓歎道:“那長樂坊乃是醇濟王府暗地裏的私產,德壽老王八蛋本來就看這小子不爽,真要去他那裏耍老千贏錢,跳進去可就出不來了。”

庚武看著車簾內若隱若現梅孝廷清瘦的側臉,眼前浮起五年前的光陰。哥哥喪事未落,忽而門內衝進來兩隊紅馬甲藍衣的兵丁,到處貼上封條。晨間才起,脖子上就落了枷鎖,被推出門外,母親和嫂嫂挺著大肚子踉蹌而隨。看到十二歲的秀荷清清俏俏地隨在關福身邊,眼中驚惶且欲言又止。怕今後再無機會,頭一回想主動張口與她辭別,忽而抬頭卻看到那紈絝小子,挑著鳳眸促狹冷笑:“哦呀~,命都沒有了,身家也沒有了,你還能拿什麽惦記本少爺的女人?”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暗中保護著秀荷,從她七歲一直到十二歲。但他卻不說,忍捺著一直到庚家家破人亡之日。這世上誰人不比誰陰?都陰,隻是誰的機緣未到,誰把機緣揮霍。

庚武冷冽地勾了勾嘴角,踅步上了樓梯:“路都是他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