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榮貴一搖一擺進店,在櫃台前左看右看,看見梅孝廷手邊上一隻鑲紅寶石雕花金鐲子,便用蒼瘦的指頭勾起來,在嘴邊吹了吹:“掌櫃的,給老子開個價~”

“喲,客官您拿的這可是咱順福莊的新進寶貝,得值三百多兩銀。”柴掌櫃腆著大肚子迎過來,見榮貴麵生,又諂著笑臉道:“這邊一排您不防也看看,成色都差不多,價格上會實惠許多。”

“狗眼看人低……”榮貴瞥了他一眼,把金鐲子在手上掂了掂,想都沒想便道:“包了。家裏頭女人不好哄,買別的回去不給上炕。”

那掌櫃的見他如此闊綽,大肚子一收,腰杆子立刻就哈了下來:“嘿~~這位爺爽快。不瞞您說,前兒個安慶王府六世子也看上了它,說是要買下來送給小柳春,後來家裏有事,臨時被叫回去了。還是爺您和它有緣分。”

一邊說,一邊拿出首飾匣子親自給榮貴打包。見梅孝廷站在旁邊癡看,怕他趁自己不注意把那條翡翠金珠鏈子“順走”——人窮了也不是沒可能做出來的——便斜著眼睛幹笑道:“那不送嘯老板,您上對麵瞧瞧去,那兒貨多。”

好一個勢利眼。梅孝廷鳳眸微挑,想起初來京城之時,葉氏背著老太太掏家底兒往自己的行裝裏塞。那時不知多少風光招搖,這胖子哪回看見自己不諂媚哈腰?心中便冷笑,笑這利欲熏心趨炎附勢。

“哼,不勞您費心。”淡淡打了一拱,正待要往店門口去,卻忽而瞥見身旁之人乃是榮貴,不由有些窘赧,扇子一闔,目無旁騖地準備走開。

榮貴卻似才把他發現,做訝然狀抬眉招呼:“喲,這不是二少爺?您現在可是大名人,聽說鎮日個和小柳春形影不離成雙成對,今兒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梅孝廷躲不過,隻得正眼看他。但見穿一襲華貴袍子,胸前別一枚赤金胸針,通身都是豪闊;說話底氣也足,不似先前做奴才時的卑躬屈膝。

那西禪寺裏老方丈說得果然不錯,這紅塵濁世混沌肮髒,情人負,母子騙,主仆算,沒有一個是幹淨。早先來京城,這奴才誑著自己滿世界花天酒地,不稍兩個月便把積蓄花光,後來見委實再榨不出油水,轉而就跟著別人混去了。哼,小半年不見,看起來混得還不錯。

看著榮貴手上的首飾匣子,想起自己特地瞞著小柳春出來賒賬,回去卻依舊兩手空空,目光便有些酸,輕蔑道:“嗬,她正在台子上唱著,我出來走走。怎麽,近日也養起了女人?”

“可不是?過去總在二少爺您身邊幹看著,打小看到大,難免心裏也癢得慌。最近這不是手頭上順了嚜?就也養了幾個。嗨,那叫一個難伺候。比那誰……喲,比庚家三奶奶從前沒嫁人前,跟您好著的時候還難對付。就怕哪回惹著不高興,也像她一樣,一轉身就給咱戴綠帽子去了。”榮貴打著哈欠,一雙大小眼在梅孝廷俊美的麵龐上掃量,但見他側脖子後隱隱一道淤傷,曉得必然被人逼債時挨了打,心裏便又爽又唏噓。爽昔日混世小魔頭終於也有當孫子的時候;唏噓這舊主兒吃了恁多的虧,怎麽就恁是學不會算計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