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富胡同名副其實,位置處得隱蔽,實則卻多是達貴人家的私宅。得寵的大太監們也有,聽說還在宅子裏豢養男倌女寵,但大夥兒對此也都睜隻眼閉隻眼。比如陸盞,外麵就私傳他和梅孝奕。

因著時辰還早,胡同裏住的又都是慵懶主戶,高牆窄巷內並無甚麽人影。風把人袍擺撲簌輕揚,那步履走得穩健,隔夜落雪尚無人清掃,在腳後留下一地持重。抬頭看見一道淺碧色倩影窈窕而出,是素玥,手上提著一缽食盒,靜悄悄走著。撞見庚武攜風凜凜地從對麵走來,不由滯了一滯,清麗眼眸中溢出瀲灩,隱隱欲言又止。庚武卻不等她,直接掠過她走過去了。

素玥便落寞下來,立在路中,淡淡道一句:“我試探過了,她和孩子不在他們手上。”

庚武似乎並未聽見,修長雙腿繼續往前踅步。

她看著他清偉的背影,那背影已不同於從前,從前是男兒不諳風月,而今卻是為人丈夫的固守無情。心裏便抑不住酸楚難受。她曾經也抱過他,把他的手環在腰上,就在分開前大醉的那個晚上。她以為他應該懂得了的,女人的皮膚和男人的哪裏一樣。可惜他醒來卻把甚麽都忘卻。

素玥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又問:“你就這樣以為的我嗎……你以為我故意害的她?”

“有必要麽?”庚武回頭看過來,狼眸裏有銳利冷光,且不耐煩。

他終於回頭看她了,但凡觸及他女人的,他才肯動容。素玥仰著下頜:“但你從前卻不是這樣看我。”

庚武冷冽地勾起唇角,似在聽一個笑談:“是麽,那麽你認為我從前如何看你?”

胡同裏寂靜無聲,二人目光對看著,風把女人的碎發拂上眼簾,不知是膈得難受,還是因為什麽,她的眼眸裏漸漸鍍上了水汪,愛與怨與獨立人間的孤落。庚武其實是看懂的,但是他不想看得太深。

素玥的心便因著他的冷絕漸漸沉寂下來,是啊,他從前可不就是這樣看自己的麽?沒有喜愛,隻有不耐煩……但那時明明卻有責任,不情不願地把自己掛在心上。

……還不如一直就在那荒蕪的大營裏關下去。

低頭看著手上的湯缽,眨了眨眼睛,忽而抬頭扯開嘴角笑:“是沒什麽不一樣,隻是我心裏以為會有不一樣罷。我是故意不等她,但是我沒有想過要害她,我還不至於因為嫉妒去害她的命……如果是這樣,倒不如把從前的事兒都說給她聽。”

素玥說著就走了,走兩步揩了揩眼角,沒有回頭。

庚武睇著她清羸的背影,默了默,轉身歎道:“她是我娶進門來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和這世間所有女人的分量都不一樣。不管曾經我與你經曆過什麽,既然已娶了她,便都不會影響我對她的愛有半分保留。你等不等她是你的自由,我護不護她亦是作為丈夫的責任。那人殺了一個,之後還會有下一個,天下不會因此而變更。你最好早點離開,不要再同那群人摻和,我沒有耐心,超過忍耐的天數,別怪我什麽話都不留。”

他什麽也不知道不記得,他就這樣說。素玥想起母親被扯著頭發拖走的畫麵,擦擦眼睛:“我不要你管。”拐角打了個彎,忽而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