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世間的家,有陰陽大小相協,說來簡簡單單一個字,但也是奇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那般不一樣。

不大的小院內,月光把雪地打照得一片銀白,缺了女主人的屋子,連窗內透出的說話聲兒也似冷悄悄空蕩。

“粑、粑~”奶娘和阿檀蹲在地上給姐弟兩個洗澡澡,地暖燒得舒適,兩個泡在水裏蹬腿兒,眼睛還要看著桌邊端坐的爹爹,生怕忽然他也跑掉。

庚武便不時回頭逗兩句,逗兩句,又怯怯而討好地咧嘴兒笑——小孩子學不會用心揣測,隻曉得用眼睛看人,興許是被他白天的陰鷙嚇著。

手上的書來來去去看不進兩行,見已經擦好了小屁股,幹脆走過去把兩個抱起來。

“小不點兒,走,爹爹抱你們睡覺去。”

嘴上笑著,心裏卻到底掩不住那惦念的空涼。紅木大床上安靜,沒有了往日女人孩子嬉鬧的擁擠。枕頭邊兩件她晨間脫下的睡褂,似她曼妙的身體,婀娜地擺著。早上婆子收拾,問她要不要拿去洗,正在妝台前梳她那一撇怎麽也梳不膩的劉海,失口說一句:“先不洗了,晚上回來還要穿。”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要走三天。

是個強脾氣的小女人,外表看著柔,內裏卻要強。自從把她娶進門,便一直捧在手心裏寵著,就怕她受了委屈,想起梅孝廷,心裏會覺得落寞。後來寵著寵著便寵成了習慣,一點兒苦也舍不得她受。此刻卻不知道被虜去了哪裏,人是昏著還是醒著,那些亂黨有沒有為難她,孩子又怎樣……

庚武長臂枕著後腦,修偉身軀橫在床榻上,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灘血,內心便如針紮一般刺痛。

“嚶~~”姐弟兩個抓著娘親的睡褂吃,睇見爹爹沉思,便翻著身子滾到他這邊。小手兒扣著庚武的臉龐,不許他想呢。

床一空,咿咿呀呀的稚語也顯得那麽單薄,不似她在時,咯咯咯環繞耳畔,叫人滿心裏踏實。庚武便把姐弟兩個兜進臂膀,親親小腳丫子,被子蓋起來:“排排睡,明天爹就給你去找娘!”

“呼——”油燈熄滅,漆黑裏聽見兩聲哭啼,還有男子低柔的安撫,一忽而便安靜下來。許是白天嚇著了,半夜裏頻頻驚醒,小丫頭纏爹爹,小幺兒也討抱,哪個都得疼著護著。這一刻想起秀荷那句:“看你生的三隻狼崽兒,把人看的,寸步難離。”方曉得她往日裏有多辛苦,又想起自己曾笑過她偏頗,不由心中歉然,心疼她,滋味恁般不好受。

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醒來下頜上青茬一片。阿檀推開門進來,悄然唬了一大跳。透過銅鏡看見庚武穿衣的勁朗身軀,卻又心弦兒怦怦,為那男人味的感覺。

手腕上搭著新烘幹的尿布,小心翼翼地端著盆子,怕三爺記起來昨天說過要讓自己“滾蛋”,低著頭不敢吭聲。

庚武也懶得說她,邊扣著衣襟邊道:“奶娘剛喂飽,應該就要睡著,你在旁邊哄一會兒,我去辦點事就回來。”

“啊呃~~”床上兩隻尿了褲子的正在玩腳丫,大早上醒來就不肯睡,一定鬧騰到現在。庚武貪愛地看了一眼,避開兩個的視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