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

秀荷聽得錯愕,再看麵前這張嘠瘦的紅臉,眼細、鼻勾、顴骨聳,驀然便與醇濟府老王妃的臉重疊在一處。

“嚶嚶~~”甜寶和豆豆聽見娘的聲音,掙著小手兒想要娘親抱。德壽箍著不讓動,他太貪心,一隻手兜著一個,兜又兜不好,姐弟兩個都快被掖得喘不過來氣。

秀荷看得心裏割著疼,咬住下唇:“我管你是甚麽老爺,你搶了我的孩子,你給我下來。”

“說不聽呢,下來就下來。”德壽把甜寶交給連旺抱著,自己命一樣地兜著小豆豆下來了。他看著秀荷生氣的模樣兒,心情卻是好極了,想起當年那對住在破牆院後麵的母女,親切啊。

他的身高有八尺,卻瘦成了條兒,得俯下來才能貼近秀荷冰潔的臉龐。伸手去挑秀荷的下巴,被秀荷一扭頭甩掉了,便訕笑道:“我的好外孫女,當年那端王府的良心被狗吃掉,小的迷了你娘的心,老的又不允你娘進門,害你們娘兒倆在外頭吃了恁多年的苦頭。真是蒼天有眼,菩薩讓我們祖孫倆還能再見,來著,隨姥爺我回家享福去。”

大手在秀荷的腰穀兒上一攬,那腰可真軟和,攬不到底兒似的,他心裏疼這丫頭。

連旺也弓著老腿說:“可不就是,小格格您是不曉得,當年小燕笙正懷著你,四個月大,好麽,那小端王甩了你娘,另娶了。我們老王爺為了找你們母女,這些年不知道如何愁斷腸,看把一身的肉都瘦成了麻杆兒。雪下大了,快回去吧,家裏頭暖和。”

見秀荷杵著不動,暗暗衝身後的馬夫擠眼睛,讓過來拉一把。

“噠、噠~~”豆豆蠕著胖胖的小手,癟著小嘴兒想要娘親抱。老頭子笑起來真可怕,不明白娘親為什麽不肯抱自己,明明就離得這樣近。

秀荷想起子青說過的話:有時候被師傅罰得狠了,想娘,趁午覺的時候偷偷跑出來。沿著胡同穿啊穿,穿到一半才忽然記起來,沒家了,娘也不在這世上,靠近老頭子的府上要挨打呢。

看著豆豆俊秀的小臉蛋,連一刻都不想被老德壽多抱。“啪!”老德壽尚捏著秀荷的腰,臉上頓時就被蓋了一巴掌。

秀荷把豆豆奪回來,忿忿道:“為老不尊……齷齪!”

“哎唷,哎唷,還打人了嘿~~”想不到這丫頭看起來清伶伶的,竟然敢當街煽自己,德壽捂著火辣生疼的老臉,目光頓時陰沉下來:“那鐸乾小王八蛋始亂終棄,老子當年為了這事,沒少替你娘出頭和他爭,老麵兒都掉光了。他如今倒好,坐享其成,拿你們一小家子五口去討太後的歡心,暗裏頭卻做著那害人命的勾當。要說齷齪,這天下就沒有誰比他更齷齪!”

他以為秀荷初來京城,什麽都還不知道,卻不知那街坊裏的七七八八早已經被秀荷聽去。

四月大,四個月大的秀荷懷在子青的肚子裏,被他從戲台上扯下來,當街上照肚子踢。兩個老王府都巴不得把她踢死在腹中。子青從此唱不得戲了,隻得被鐸乾養在租下的小宅裏。那個宅子秀荷其實瞞著庚武去到過門前,茶色舊木門半掩著,有婆子清冷冷地掃著地,裏頭悄然無息,牆上掛著舊戲裝沒有活氣,呆久了人是會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