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打算走了,也不等我,那昨天何必告訴我你住在哪兒。”素玥迎上庚武清雋的臉龐,她的眼中水汪楚楚,卻又刻意平靜。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那四目相對間,其實都已把對方的心思看懂,他看穿她對他的留戀與傷懷,也記起來她從前把他多少依賴。

庚武說:“為何做了王府侍女,不是留給你半袋金子?”

素玥撥拉著扇葉子:“我有地方可去麽?金子帶在身上招歹人惦記,搶光了,差點兒身子都被典賣,倒不如做個侍女幹淨。”話說到一半,想起當日一個人隻身在京城淒楚流轉,忽而把臉擰去一邊,再轉回時卻又含著嘴角笑。

知道這是個執拗要強的女人,那大營中伐木砍樹,為著不被弟兄們嘲笑,男人的活兒她一個都不落下。卻又生得細嫩清羸,總招疤臉那群王八蛋惦記。怕被人欺辱,纏在他身邊去哪兒隨哪兒。又不想遭他討厭,平日裏就像還債一般,總趁他不注意時就把他換下的衣物洗掉。

庚武默了一默,壓低嗓音短促地問道:“當日為何不早說?”

晨間稀薄陽光普照,他清偉英姿立在她對麵,那麽的高,那麽的雋逸。素玥想起他已經疼過別的女人了,馬上還要讓他做父親,心裏其實是酸澀的……她知道他有多好。那麽多次,每一次都隻差了最後一步的勇敢,如果不是因為她怕他、還怕自己不夠好,是不是後來的故事便會不一樣。

“說了又能怎樣呢?”素玥把扇子闔起來,一目不錯地看著邊上踢騰的馬腿。莫非她說了自己是女人,他就會把她帶在身邊回老家麽?可是碼頭上分別,她走了沒幾步就回頭去找他,他卻已經走得沒有痕跡了,說明他對她是一點兒也沒有留戀的。最多隻是因為兩個人發生過的那些種種,而對她心存歉意與莫須有的責任。

庚武沒有回應,五月和風吹拂,素玥隻聽見他的袍擺在風中撲簌輕響。

果然是這樣。素玥的心又驀地冷寂下來,攤開手掌心:“把東西給我吧,我幫你交給他。在大營裏沾了你三個月便宜,算是還你一個人情,今後兩不相欠。”

庚武掏出一隻拳頭大的小包袱,那包袱中藏著半袋黃金與信箋,低聲問道:“那人是誰,你又是如何找到的他?”

“這你就不要管了,沒有他安排,我還進不了王府呢。不是什麽壞人。”素玥笑笑,把包袱藏進袖中。

見她不肯說,庚武便也不再多問,她能這樣便好,讓過去的一切都隨著時間而消淡。

庚武最後抱了一拳:“那麽拜托你,多保重。”

素玥不領情,走了兩步,忽而又回頭看過來:“家裏的那位是長輩叫你娶的,還是你自己看上的?”

庚武步履微頓,回答卻並不猶豫:“是我一意要娶她做女人。”

是我一意要娶她做女人……

哦呀,怎樣的紅顏才會得他這樣霸道。素玥把唇一咬,凝著晨風中庚武清梧的背影:“她生得很美麽,或者和我有什麽不一樣?太後叫你滿百日後帶她來京城,你可不要忘記了。”

說著撩開布簾上馬車。一抬頭,看到對麵槐樹下站著端王府的老桐伯,便又抱手做了一禮。都是京城皇親世族的家奴,互相常見麵,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