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方落,那前方的看客早已接過話茬,高聲訝歎道:“天,那騎馬的竟然是大少爺!看,他的腿腳竟然好了!”

“嘖,怎麽會是大少爺……”

“他從前不是個半癱子?”

一時間街道兩旁議論聲嗡嗡四起。

秀荷本來正扶門框上馬車,聞言不由抬頭看。那轎子“吱呀吱呀”晃過眼簾,卻恰好看到晚春********的一張俏臉龐。晚春左手腕掛著幾個金燦燦的大鐲子,右手腕圈的都是玉石,兩隻金耳環綴著翡翠盈盈透亮,動一動全身就叮當叮當響。應該是也看見了秀荷,上下把她一打量,然後便對她眯著眼兒一笑。

“你還在鎮上啊?”晚春說。

去了一年,晚春的口氣也像個貴太太了。晚春想起秀荷的男人隻是個跑船的糙漢,看秀荷的眼神不由憐憫。但她似乎瘦了很多,笑起來眼角有些褶皺,撫在簾子上的指頭兒微有些褐黃,應該是吃上煙了。

秀荷今天穿得素樸,因為要陪阿爹看病,曾老太醫的眼睛不太好,看見鮮豔的色彩就刺得慌。但也不計較,隻淡淡地回了晚春一笑:“你看起來氣質大變,我快認不出來了。”

晚春矜貴的抿著嘴兒,卻不應話。探出頭對前麵的大少爺說:“阿奕,我口渴了,你去咱家鋪子裏給我取杯水來。”

她叫他“阿奕”。

前方的白色駿馬微微一滯,大少爺梅孝奕青白的手指收緊韁繩,默了一默,雅俊的臉容調轉過來。

問馬下漢生:“如何一路不見三弟馬車?也不知是在哪家酒樓接風,不如直接過去。”

漢生黑了很多。漢生是大少爺的忠仆,從八歲起就一直把大少爺背到二十歲。從前他的臉也是清秀白俊的,現在看上去卻有些屬於男人的成熟。漢生說:“早派人去叫了,不知為何還不見人影。不若小的去咱家米店先討杯水來。”

他倒是比他的主子更要顧念些小太太,轉身欲往街邊鋪麵走。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南洋那邊的老爺少爺們壓根就不知道梅家的變化,不免個個有些唏噓。

門房老張顛著老腿一路跑來,老太太現下為了省錢,辭退了很多家仆,老張除卻繼續當門房,還兼著跑腿兒。是真的跑腿,沒有馬車,跑得氣喘籲籲。

看見大少爺高坐大馬,褪去從前的體弱陰鬱,著一襲玉白綢裳好個一表人才,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爺啊爺,您可算回來了!老太太……我們老太太不曉得把你們盼得呀,聽說您到了碼頭,高興得一跟頭就厥了過去。您快跟老仆回去看看吧,這會還暈著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