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秀荷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下意識用手摸肚子,一切都依舊平平靜靜,這才恍悟原是入了一場夢魘。

天卻已經透亮,下夠了雨水忽而放晴,有陽光從窗眼溜進,在桌櫃上打出一片黃暈。四周看看,看到庚武衣冠整肅地走進來,和夢裏那件玉青長袍一模一樣,莫名就不愛給他好臉色。

“起床啦,也不叫我。”秀荷撐著手坐起來。

明明昨個兒睡前還嬌嬌地黏纏他,一忽而醒來又對人愛理不理,這女人,變臉比天公還快。

庚武好不無辜,清雋麵龐上勻出淺笑:“唔,見你在睡,便沒有吵醒。怎麽臉色這樣蒼白?”走到床邊坐下,替秀荷拭去鬢間的細汗。

秀荷可不想和庚武分享夢中情節,她才不願提醒他記起小個子。拂開庚武的手應道:“做了個噩夢……是今天中午就要上京嚜?”

庚武見她看上去虛脫無力,便在她腰肢兒上托了一把:“是,我先送你回鎮上,中午就出發。”

知道他這一趟不得不走,也曉得那夢中情景非真,怎生得心裏就是不痛快。假裝沒看到庚武討好的俊顏,秀荷自己挪著下了床。

換了件出門的半薄春衫,一雙繡花鞋兒套上腳,夫妻倆在偏堂用過飯,揩了行李便往春溪鎮回去。

馬車走過長長的大橋,很快便到得橋尾洋鐺弄。庚武扶秀荷小心下馬車,巷口嵐兒看見了,興衝衝跑進門:“奶奶奶奶,三叔三嬸子到家了!”

穎兒正在院子裏學字,聞言墨筆一扔,顛著短腿兒迎出來:“胖丫頭回來了。”

“什麽胖丫頭,要叫妹妹。”二嫂福惠批評他,走出來把秀荷的包袱接過去,又叫秀荷小心些慢點兒走。

穎兒眨著黑眼睛,看小嬸嬸從前平坦的小腹變得越來越圓滾滾,隻覺得稀奇極了。勾著秀荷的裙擺打商量:“小嬸嬸,我不喜歡胖丫頭,我要你生個胖小子陪我玩。”

“傻小子,你說生啥就生啥,那還要人產婆做甚麽?”福惠笑盈盈,叫秀荷別理這搗蛋兒,“真等妹妹生出來呀,到時候又不曉得把她多寶貝。昨天看見隔壁家的小閨女,回來就和我說要像三叔娶小嬸嬸一樣,娶回家疼嗯嗯呢。”

疼嗯嗯……秀荷的臉刷得紅了,想起去年與庚武在後院小屋裏的“不眠不休”……那時剛從姑娘家變作小媳婦,臉皮兒薄,不曉得怎麽拒絕他。夜裏被他的霸道和甜言蜜語哄得退無可退,不知什麽時候就糊裏糊塗懷上了孩子,不然今兒中午她非得陪他一道北上不可。

看他玉色長袍清風飄逸,那英姿可真招人惦記,越發不想理他,繞過他身旁挽起福惠的袖子。

個強丫頭,庚武好笑又無奈。一路上就是如此,不肯與自己同坐一側,一個人莫名其妙悶氣兒。

問她好好又吃得什麽醋?

吃醋?我有麽?我才不愛吃醋。

明明醋味兒比她爹的酸酒兒還酸,怎樣就是不肯說出因由,偏叫他撓肝撓肺。

“走了也不肯叫我好過。”庚武暗暗掐了把秀荷綿軟的腰肢兒,接過馬夫老劉遞來的行李,踅步進了門檻。

福惠心眼兒寬,見秀荷臉紅紅、兩口子眉來眼去,還以為自己又說漏了嘴,趕緊吐吐舌頭緘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