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武清雋麵龐上醋意不遮掩,眸中更藏一抹冷鷙:“忘記了我先前說過的話麽?他雖入獄到底已近雙十,我卻是在十七少年……那年你並不知心疼我,如今我也不許你心疼他。”

果然男人吃起醋來也甚了不得,秀荷想起成親不久後庚武對自己說過的話——“你可聽好了,爺既從大營裏生死走過一遭,來日可是要與他梅家決一狠戰。你心裏不能留他,不然別怪你男人手狠。”

秀荷便把醞釀了一晚上的話又吞咽下去,到底沒提起梅孝廷。

羞嗔地蠕著腿兒道:“肚子都這樣大了,你也不嫌我醜嚜。”

阿檀是個嘴兒把不住的丫頭,眼睛尖,不曉事,每回紅姨一來,三句兩句就把她的“秘密”套幹淨。

阿檀對紅姨說:“姑爺可壞,一回來就欺負我們少奶奶。少奶奶可委屈了,還不敢給大人們告狀。我見你是她幹娘,這才偷偷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講的。”

她還蠻懂得做人,平日裏看見庚武叫“三爺”,一見紅姨就改口叫“姑爺”了。

紅姨說:“那丫頭愛裝,麵上裝不情願,你別理她,那小相公要不疼她呀,她使性子不高興呢。”

這話不幾天就被阿檀又傳進秀荷的耳朵裏,秀荷可拿紅姨沒辦法,不愛見她,擋著門兒,叫她回去好好做她的生意。

紅姨臉皮厚,下一回依舊還來。他們都等著秀荷肚子裏的小寶兒呢,說小丫頭是她用一對小虎鞋在菩薩跟前求來的,她是小丫頭的幹姥姥。

紅姨還說:“你娘的命稍稍比你姥姥好,你的命又比你娘好,你肚子裏小丫頭的命啊,將來還會比你更好。看,多得人疼。”捂著帕子吃吃笑,繞口令一般,拗口啊。

遙遙天際上皎潔的月光從窗隙透進,看見睡夢中庚武清雋的臉龐,墨眉高鼻,那般沉寂。

秀荷忍不住勾出一抹笑弧,小心把庚武下頜一親,思緒在暗夜中翻飛起來。

子青的故事總是藏一段,遮一段,說得最多的就是那個老頭子。子青說老頭子早先對婢子娘還可以,還送給她妾室都有的印花簪子,後來被老太婆發現,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子青還說戲班子,說戲班子的師傅罰起人來不把人當人看。就是沒說過鐸乾。鐸乾也說:“她的戲唱得好極了,可惜她總是不理我。”

秀荷不知道子青的故事中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是誰先不理了誰。但子青留給自己的僅有的兩件東西裏,一枚細花簪、一個鐲子,其中一樣就是鐸乾的……那麽鐸乾在她心中的分量還是重的吧。

不願提起來的故事,其實也是最不敢提起來的。

秀荷看著胸脯上那枚指甲蓋兒大小的紅印,像花瓣,花心依稀有小字樣,認不清。應該是子青用細花簪烙上去的,烙便烙了,又怕輕易被人認去,這樣矛盾。秀荷曾故意在鐸乾麵前戴了那枚簪子,但是鐸乾卻沒有像鐲子一樣,一眼就認出來。或者說,鐸乾根本就沒有注意過簪子。

秀荷就又好奇起子青的另一半故事,那故事催人魂魄遊走,走著走著,就模模糊糊遁去了夢鄉……

京城裏老胡同多,胡同裏住著王親貴族,出個門抬頭就能遇見個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