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曉是十一月初走的,十月底與秀荷一道從繡莊辭工出來,就一直住在酒莊上幫忙打雜。因為治療及時,藥也從來不間斷,那時候病已好得差不多了。等到阿楓找到家門口尋人,庚夫人便叫婆子去酒莊上把她喊了回來。

阿楓是在新的地方落了腳,然後才告了假來接她。穿一襲素樸的蒼色對襟布衣,墨發在腦後黑亮順垂,看上去幹幹淨淨、魁梧又憨俊。看見阿曉一身婦人打扮走過來,叫她一聲名字,那目光濯澈,是失而複得的歡喜,忽略去中間所有的不愉快與不堪。

阿曉抬頭的那一瞬間眼睛裏也有驚喜,繼而想到自身早前的汙穢,卻又躲在小倉房裏無顏出來。彼時秀荷尚虛弱地躺在床上養胎,是庚夫人把阿曉勸到阿楓的麵前。

阿曉在秀荷的門外鞠了一躬,她的性子也是倔,說要和庚武劃清一切界限,就連秀荷與庚武住的屋子也不肯再往裏邁進一步。

阿曉對秀荷說:“自釀的苦果我自己嚐了,雖然代價付出太沉重,索性我吃了這份苦頭,曉得了什麽叫做珍惜。我不喜欠人,這些日子容你收留,欠你的人情過些日子便還給你。”

秀荷起不來床,隻好靠在床頭回阿曉:“過去的不提罷,我收留你本也並非出於情願。但祝你今後平順安泰,多保重就是。”

“多保重。”

阿曉被阿楓帶走了,到底去了哪裏,秀荷沒有問。但半個月後,忽而聽說堇州府翻天覆地了。欽差大人收到漕台與漕幫地痞勾結行賄、販賣私鹽、強辱民女等一係列罪證,一張詳解圖把那個中交易的大略關卡與人物陳明,叫一應當事人等啞口難辨。秀荷才知道阿楓為何耽誤到這樣晚才出現,原是拿命搜集證據去了,倒也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江湖好男兒。

鹽道乃國之根本,近些年鹽價越炒越高,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早就派過不少欽差下來幹預,怎奈何先前的幾位皆是走走過場。今次端王爺鐵麵出山,皇上大動幹戈,查案的動靜悄無聲息,收網的速度卻雷厲風行。漕台大人被撤職拿辦,聽說連京城的醇濟王府險些都被連累;疤臉雖才接手漕幫半年,到底作惡多端難逃幹係,自然也被下到監裏。

梅孝廷命中難逃一劫,案發的時候正獨自在堇州府隨貨,當場也被官兵帶走了。張大拿此人老奸巨猾,明麵上攜梅孝廷做生意、用他的名走帳,那內裏的一應細節卻從來不帶他參與。梅孝廷在獄中被打得皮肉開花,到底說不出鹽窩在哪裏,甚麽有用的證據也問不出來,便一直被關在長平大獄裏,反倒叫張大拿輕巧逃過了一劫。

一輩子盡指著這根獨苗了,那自小養尊處優的少爺身板,哪裏經得起幾頓嚴刑拷打?葉氏心疼得大病了一場,整日“我的兒,我可憐的肉啊”,哭哭啼啼和二老爺吵著要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