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夫人著淡紫的薄綿及膝緄花邊褂子,保養得宜的麵容上都是慈愛與歡喜,撫著秀荷的手麵說:“前些日子才收到你寄來的信,說這趟接了樁大生意,要耽誤些日子。怎麽一忽而就到家了,傻孩子,也不提前吱個聲兒,我好出去接你們回來。”

“這樣陰雨的天氣,叫娘多餘出來一趟做什麽,我和三郎又不是不識路。”秀荷的手心被攥得暖暖的,想起在外擔驚受怕的那幾日,怎生得一見了婆母,笑盈盈的眼眶便又沒骨氣的暈開一抹紅。

曉得這女人素來隻肯把軟弱示與親近之人看,大抵是最近被母親和嫂嫂們寵慣壞了,一回家來就愛嬌。庚武既欣慰又心疼,暗暗緊了緊秀荷的手心:“傻傻的又掉什麽眼淚,都到家了,一會叫孩子們看了笑話。”

“怕不是你在外頭欺負了人家,瞧把弟妹小臉蛋瘦的,下巴都尖了。”大嫂佯作怪罪的模樣。

二嫂福惠把秀荷的包袱挽過來,嘖嘖歡喜道:“喲,這大包小包買的什麽呐,看起來今番確是接了樁大生意。”

“大嫂說得對極了,他就愛欺負人。走,回屋給你們拆禮物去,不理他。”秀荷剜了庚武一眼,又掠過他身後躲藏的阿曉,揩著帕子拭拭眼角,又暈開和樂的笑顏來。

然而那嬌容中隱匿的一抹惆悵,卻沒能逃過庚夫人的捕捉。庚夫人看了眼門外惴惴低頭的阿曉,曉得今番小夫妻兩個必然遇到了甚麽事,嘴上卻也不多問,隻柔聲叫秀荷與庚武快進門歇歇,在外頭站久了著涼。

一家子其樂融融往門檻裏邁進,獨留阿曉一個人揩著包袱在石階下孤立。

阿曉悄悄打量著,但見庚家雖不富裕,但上至主母、下至嫂嫂和孩子,各個都天然帶著一副大戶人家的雍貴之氣,便隻是躊躇著不敢進門。

“你進來吧,不用怕,既然來了就是客人。”庚夫人笑笑地打量著阿曉,但那客氣裏卻分明是生分,且隻稱呼她為‘你’,並不因她綰著婦人髻而叫她小娘子。

“謝夫人收留!”阿曉惶恐,連鞠了三個躬,低著頭跟在後麵進了門。

庚夫人示意阿曉淨了臉和手,又在兩個婆子的偏桌上加了一副碗筷,並不叫阿曉在主桌上一塊兒用飯。

因為秀荷回來,臨時又加了兩道菜。飯桌上兩個嫂嫂忙不迭地舀著湯,隻道秀荷去堇州府一趟瘦了不老少,埋怨庚武沒把小媳婦照顧好。

“你們不在家呀,不曉得家裏頭冷清了多少。穎兒從睜開眼到閉上眼,一整天都在問‘小嬸嬸幾時回來呀’,就是不問他三叔,看看我們秀荷多得人心。”福惠說話一向直來直去,字字句句都有意說給阿曉聽。

雖然沒有人解釋,這個容色微黑的俊俏小媳婦為什麽會出現在家裏,但是明顯全家人已經嗅出來不一樣的味道,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站到了秀荷這一壕,並同仇敵愾地把庚武隔離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