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才不上當。這回就是不理他。

“走開啦。”秀荷拍開庚武的手,想去抓他手裏的香胰自己洗。眼睛卻隻是盯著水麵不看人。

也不知是被溫水熏熱,還是害了羞,那白皙小臉嬌粉粉的,細密眼睫兒一顫一顫,眸眶依舊腫腫得像顆小桃子。

庚武卻愛她這副嬌嬌模樣,噙著嘴角道:“還哭?再哭水漫金山了。下午才劃傷的手,要是浸水留了疤,這春溪鎮第一繡娘的手可就不值錢了。”

果然這話很奏效,秀荷拭了把眼眶,就把手收回去了:“又沒哭,那花心大蘿卜才不值得我為他哭。”

庚武眉宇間便悄然掠過一絲笑弧,曉得她其實也把自個的手當成寶貝呢。這女人雖然性子柔,做起事兒來卻好強,一直默默地以自己的繡工為驕傲,從成親到現在,從來都沒問他要過一文銀子花。

這會兒委屈難消,怎樣哄也哄她不好,什麽症狀都生出來了。

庚武輕撚秀荷下頜,把她的臉扳過來正對自己:“這是打算一輩子不理我了?哭成這樣了還說不吃醋……傻瓜,慣愛口是心非。”

那清奇指骨的力道扛不過,秀荷隻得迎上庚武炯亮的狹長雙眸。可惡,看見她哭,他明明笑得這樣開心。

“誰口是心非了,昨兒晚上誰信誓旦旦騙我,‘和那小個子連話也不多說’,今天就‘抱就抱了又怎樣’,多了不起的口氣呀。一封信把我從春溪鎮哄到這裏,給東家告假不曉得臉色有多難看,結果前腳才下船,忽而一個阿曉,忽而一個小個子……你就知道在外頭充好男人,回家來對我耍流氓。”話說到這兒又哽咽,瞠目惱他。

那紅紅小嘴倔強上翹,隻看得庚武忍不住把她愛寵一啃,清潤嗓音抵在秀荷的唇邊輕語:“還知道難為情?脾氣一上來就油鹽不進,哄不住隻好用這招了,莫非你沒被我看過不成。那東北麵的冬天可冷,夜裏睡覺都不脫衣裳,便是抱了也做不成甚麽。鎮日裏森山荒林伐樹鋸木,一個不小心脖子就被黑熊瞎子扭斷。人在那樣的環境之下,能活著都是奢侈,哪裏還有心思談情說愛。本來就與她沒甚麽,出來了就不想再去回憶從前,告訴你也是叫你心賭,倒不如什麽都不說,隻當那四年不過一場匆匆噩夢罷。”

秀荷可不好騙,庚武不是梅孝廷,這個狼一樣的熱血男兒,她才不相信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女人抱得那樣緊,忍得住整晚上甚麽也不做。

這個‘小個子’雖然未曾謀麵,但對她的敵意可大了。沒錯,她就是個了不得的醋缸子。

秀荷氣哼哼地說:“既然你不喜歡她,又不曉得她是個女人,一整夜抱著她做什麽?莫非你其實好男風不成……再給你次機會,不說實話我可就住回阿爹酒鋪,不和你過了。”

眼前掠過大營裏那個醉酒滔天的散夥之夜,四年死亡邊緣渺無希望地掙紮,忽而一瞬間開天辟地,那是自己有生之年從未有過的放縱豪飲,恍惚間不曉得被誰人攙上了通鋪,亦不曉得對誰人說過甚麽,或是誰抵在耳畔有過甚麽叮嚀,迷迷糊糊中墜入沉夢,再醒來懷裏便是那一雙瑟瑟驚惶而又水一般清涼且堅定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