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船老板身邊都隨著個暖床的女人,弟兄們聞言便紛紛起哄道:“說的對極!那妞兒如今可舍不得咱大哥,看大哥一走把她小眼淚掉的,嘖,帕子都遮不住紅。也就是大哥心狠,換我可走不動路!”

“就是,梅家的繡莊做得有甚麽意思?如今大哥能賺錢了,幹脆把她帶在身邊疼著。嫂子那般青春年紀,不好叫人家夜夜熬空房呐!哈哈哈——”

眼前又拂過出發前碼頭分別的一幕,女人著一襲淺碧色鳳尾裙兒,揩著他的衣袖對他不依不舍。狠心道她一句:“走了。”她便驀地把小手鬆開。她以為他不知她一邊兒紅著眼眶一邊離開,其實他站在甲板上把什麽都看見。

一腔濃濃思念又襲上庚武心頭。

庚武心裏也想秀荷,清雋的容顏卻肅冷肅冷的,隻嘴角不察痕跡地掠過一絲笑弧:“叫她來做甚麽?艙裏就那麽大點地兒,多個女人出來徒然礙眼。熬不住,她便不配做咱船漢的女人!”

嘴上如此狠話,卻從袖中掏出一紙信箋,叫大張回去捎帶給她。又吩咐順道拐去穀記老鋪裏給她帶幾盒糕點,最近也不曉得怎麽忽然愛吃起零食來。

嘖,看把小媳婦疼的,那丫頭也是好命,不怪叫咱大哥馴得服服帖帖。

“得咧,大哥您就放心吧,小弟一定把您這封情書親自奉上~!”弟兄們曖昧起哄,大張歡歡喜喜地去了。

那邊廂老周掌櫃在對街屋簷下翹首張望,怕是也要商榷那進醋之事,庚武便幾步踅了過去。

阿曉才買了糖葫蘆串串回來,見庚武一道墨色長袍蕭蕭離去,不由抬頭問道:“他們剛才在說什麽勺子勺子的,你聽清楚了沒?”

阿楓很生氣,撇著嘴愛理不理:“你管他什麽勺子?觸犯了幫規,回頭叫疤臉知道了,不曉得要怎麽罰我們。”

“幫規?幫規他個鳥蛋,逐出幫來才好呢,老子……人家正好跟著庚武哥跑船!”阿曉舔了一口紅糖皮,把唇瓣染得梅花兒紅。又想到從前聽來的八卦,隻道那船艙裏獨獨船老板的鋪子隔開來一道簾,那簾子拿來幹嗎?睡女人用的。船上的女人和船甲板一樣,都是船老板的私有物,一晚上咯吱咯吱……阿曉就連臉蛋都似梅花兒紅了。

庚武哥、庚武哥……昨天還是喂喂喂,今天就改口‘庚武哥’了。白替她挨刀扛棒這麽多年,怎麽從來不叫自己一聲‘哥’?阿楓把糖葫蘆往路邊乞丐身上一扔,沒味兒了。

大張一路去到穀記老鋪門前,用長棍把包袱在門葉子旁一撐,踅步走了進去:“老板,你這可有甚麽好吃的糕點?”

“有,有,酸棗糕、核桃糕、花粉糕、芡實糕……客人您要什麽您點名~”掌櫃的捋著半白的胡子從內堂裏跑出來。

“酸的甜的各來幾盒,都揀女人愛吃的買,給打包得好看點兒!”大張一邊說著一邊討銀子。

“好咧,客人您拿好嘍。”掌櫃的包好送客。

大張把禮盒提起來,走到門邊,看見包袱不知幾時掉在地上,大哥的信箋半露出來,頁腳被風吹得撲撲響。左看右看沒有人,隻一抬小轎悠悠然拐去街角,便撿起來拍拍塵土,挎在肩頭上往碼頭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