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吃葷,姐兒們無趣,甩著帕子一搖一擺出來兩個。門也懶得關,那門縫內對酒談笑的一幕不免就被有心人看去。

外堂斜對角的一張不起眼方桌上,榔頭透過空隙睨著張大拿的側臉,壓低聲兒道:“這人果然有問題。看,上回去賭場值吧?大人要不去那三教九流之地混消息,還挖不出這樣的大主顧來。”

“還有臉說,又輸又偷落得個一文銀子也不剩下,回來差點沒被那母夜叉打死!”巡鹽禦史李寶財打了榔頭一個板栗,嘎嘣嘎嘣著碟子裏的花生米。

兜裏隻裝著五倆銀,來花滿樓裏也叫不起姑娘,隻夠蜷在這偏角落裏,要一壺茶加兩盤花生米。周遭的姐兒看不起他妻管嚴,連招呼都懶得過來打。李寶財也不介意,眯著眼睛道:“就算知道是他們那又怎麽樣?一鍋端?這疤臉背後可是漕台大人的大舅子,漕台大人背後的又是誰?是醇濟老王爺。從上吃到下,哪裏是能說抓就抓的?”

“大人您這就傻了不是?皇上派了端王爺鐸乾下來做欽差,那鐸乾辦事認真,您要不真抖出來幾個,未免顯得太敷衍。”榔頭把花生盤子搶過來,迅速抓了一把塞進嘴裏,含糊不清道:“漕台大人手下的是得罪不起,但這些鹽客可沒說不允您動。等他攜貨出了碼頭,到時大人您再出手,那便和疤臉沒了幹係。隻要有抓人,端王爺就好回去複命,您也不用得罪漕台大人,兩全其美不是?”

雅間裏走出來一名雅俊公子,鳳眸薄唇,十八九歲年紀,嫌惡地彈了彈衣裳上的胭脂紅粉,勾唇冷笑一聲又踅回門去。

李寶財看著那公子的背影,蹙眉應道:“哼,你倒是機靈了一回。從前每一趟欽差都是走過場了事,今次這端王鐸乾卻不好糊弄。不過四十年紀,府上連個側妃也沒有,不貪不色油鹽不進。隻怕這回不抓個出頭鳥,他便輕易不肯班師回京,就按你說的辦就是。”

榔頭頻頻哈腰,一被表揚廢話就多:“大人您不知,說起這鐸乾為何不貪色,其實話又長了。早些年京城裏有個紅伶叫小燕笙,聽說是醇濟府老王爺的婢子所生,六七歲上被老王妃打出去賣了梨園。倒也爭氣,練到十四五歲上台子,一亮嗓子就唱了個開門紅。

醇濟王府與端王府向來不合拍,可好,這一對兒小的倒在台上台下看對了眼。後來那小燕笙肚子就被鐸乾搞大,鐸乾信誓旦旦要把她娶回去做正房。把個老端王氣得,誒喲,一轎子坐到醇濟王府門前罵,罵他家私生的幺蛾子勾引了自個獨苗兒子。

醇濟府老王爺罵不過老端王,隔牆吐了血,回頭就叫人拆了戲班子,把小燕笙踢了兩腳肚子,揚言再與端王府的勾搭,就把她弄回去配給莊戶……最後逼得鐸乾迫不得已,隻好與成王府的三格格成了親……”

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噓聲歎氣,好一段春花秋月、少爺往事風流不複還。

正說著,一名嘎瘦小廝顛著長腿跑上來:“大人、大人不好了,夫人堵在樓下……”

“呱當——”李寶財本來聽得津津有味,聞言手一抖,茶壺都來不及扶穩,趕緊撩開袍擺顛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