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兒看到了,不由問身旁的姐妹:“那個是師傅她哥哥麽?看起來長得挺英俊。”語氣有些惆悵,僥幸希冀是哥哥。

小徒弟老實不會撒謊,小聲嘀咕道:“那就是她的相公,從前也是鎮上的一個頂頂少爺,出去幾年又回來了。”

琴兒愕然,莫名嚼著不是滋味。想起表姐張錦熙說過的話,她說:“你莫要以為姑爺在看你,其實他在做戲。那戲中有誰?隻有他自己,其餘不過一道幻影。你呢,就是他戲裏那道影子的替代。他給你穿,給你買首飾,心裏想的卻是那個女人受了他買的,那個女人戴了他給的。我有什麽好妒忌你?”

表姐在婆母長輩麵前可溫婉,對著自己,卻總是說話做事高高在上。她說的可自信,從前琴兒不信,隻當她心裏酸。可是現在想起昨日二少爺看師傅的眼神,卻忽而又沒情沒緒了起來……

一路從金織橋頭走到橋尾,推開茶色木門跨進門檻,早先的時候秀荷心裏都是局促,看見兩個婆子就羞。

好在全家人和平日裏說說笑笑沒有兩樣。

“娘,三叔給小嬸嬸換了一張‘房子床’。”

“小孩子家家快別亂說話,吃飯。”

穎兒扒拉著筷子,偶有冒出來一兩句。二嫂福惠立時就用大勺子把他的小嘴兒堵住,笑眸彎彎地叫秀荷多吃。

嫂嫂們心好體諒人,秀荷想了想,一忽而就也釋然了。本來就是,一個院子就這麽大,哪兒能瞞得住,都換了就算了吧。站起來給大人孩子各盛了一碗湯,然後又笑盈盈的變回先前的自然。

舊的床不知搬去了哪裏,新買的是張漆紅的鬆木架子床,結實的四根床柱,床裙和圍板將四麵攏起來一片方型的空間。夜裏把帳子放下來,搖曳的燭火透過緋紫的帳紗,裏頭就像一所黃蒙蒙的小房子。不怕人聽見,也不怕人看見。

夫妻兩個不約而同地把恩愛在嫂嫂麵前收斂,入了夜,進了房,那眉目間的柔情蜜意才複又不遮不掩地溢回來。

庚武半匍在軟褥上,秀荷跪坐上他的腰背,給他按揉著肩膀。四年大營生活,把他少年時的清瘦消抹,如今那英姿拔高修偉。

庚武看她鎖骨下方的印記:“你娘給你烙的胎記?”

“恩。”秀荷回答他的聲音就像貓兒一樣。

“好看,爺喜歡。”庚武便把她整個兒捧起來。

第二日清晨,庭院裏靜悄悄。

第三日,依然還是一整夜靜悄悄。

第四天早上告了假送庚武去碼頭,婆婆和嫂嫂們的笑容中隱約便有了不安和揣測。

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難得開天放晴,福城的碼頭邊泊著不少船隻,貨物搬進搬出好生熱鬧。秋風把二十缸青紅的酒香送入鼻翼,“雲熹號”的弟兄們精神朗朗地催著要起航了。

梅家的客船也在。張家大老爺五十多歲中年發福,要帶梅孝廷單獨去堇州府跟著跑一趟生意。正好過幾天繡莊的第一批冬衣也要裝貨北上,到時梅孝廷再與二老爺梅靜海一同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