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貴眨著大小眼,把一碗參湯遞給他:“爺,這是少奶奶特地吩咐給您補身子的,說您最近累。”

梅孝廷聽得認真,很有些不悅被打斷,睜開鳳眸斜覷了一眼,正要接,抬頭見一抹提花褂子娓娓走進來,那俊秀眉眼間忽而便鍍上光彩。

臭丫頭,一身嫰骨,最後卻嫁了個從狼窩裏出來的漢子。昨夜那男人跑船回來,一晚上必然沒少把她掂弄,你看那步子,走得細碎不快,胯兒一搖一搖的,像是一隻母兔子。從前怎麽都不曉得,她穿豆綠的顏色這樣好看,嫁了人之後,反倒看哪裏都是不一樣的新鮮。

那參湯又不想接了。

榮貴端著碗不見動靜,便跟著回頭看,見是秀荷走進來,連忙哈腰打了聲招呼:“庚三奶奶……哎唷!”話還沒說完,就被梅孝廷狠砸了一腦瓜子。

“不識時務,去掉姓。”梅孝廷衝榮貴陰陰地齜著牙,轉而又把扇子一彈,斜睨著眼角躺在靠椅上,悠悠然,一錯不錯,高高在上地看著秀荷走過來。

那清逸身影大吃吃地攔在籬笆旁,袍擺因著馬步坐姿撐成一堵黑牆,疏眉朗目之間卻含著少年時的澈然淺笑……不曉得忽而一夜之間他又想出來甚麽把戲。

秀荷不理梅孝廷,低著頭隻作沒看見。

梅孝廷卻也不惱,他看著她好像目中沒有他似的,依舊步履不變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心情卻是久違地好極。

昨日寺中吃齋,與那方丈老頭兒徹夜長談,隻道人世間七情六欲皆為空空幻,奈何橋上一碗湯,去到那轉世輪盤前縱身一躍,有緣便是有緣,無緣轉身誰人還記得誰?

一席話聽得他大徹大悟,如今既知那肉身乃是空,靈魂方才是恒遠,他又何必在意她每夜與誰人同睡?他心裏喜歡她就行。

見秀荷眼看擦肩,便驀地伸手把她一攔,目光從她嬌顏一路下滑,最後定格到那腕間的翠玉鏤空銀鏈上:“他給你買的。”

“自然是買的,怎樣也不會是偷的。”秀荷冷冰冰地看了梅孝廷一眼,用傘柄把他素長的手指隔開。

哦呀~真是凶。

但反正她從來都對自己這樣凶,習慣了都一樣。

梅孝廷便勾唇好笑,悠然戲謔地看著秀荷,說道:“爺過幾天要去京城,到時候給你買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