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煙火俗塵中的日子,有男人在和沒男人在就是不一樣。過去四年,每日清清儉儉的守著幾個娃,天黑了睡覺,天亮了吃飯,其他的不懂去想也不敢去想。忽而聽一聲皇上大赦天下,小叔子從大營裏回來了,娶了媳婦,跑開生意,那生活忽然就暖融融起來,隻覺得每一天都有新的盼頭。

雲英笑著說:“要都能這樣順當下去該多好,過二年弟妹再生兩個胖小子,等人丁一旺,咱家裏也就熱熱熱鬧鬧起來了。”

南邊大戶人家吃飯講究,不興站起來給人夾菜,過去榮華雖不再,多少年的規矩還守著,叫秀荷多吃些,又親自去看看那雞湯熬好了沒。

秀荷小口咬著荷包蛋,衣擺上忽而也似有蟲兒在爬,頷首低眉悄看,原來是庚武修長手指在卷她,那精致嘴角分明勾著一絲笑弧,容色卻正經肅然,叫人看不清他在做著甚麽。

真壞。

昨夜和他說不生,他便偏好似與她相悖,一晚上也不曉得把她怎樣澆溉。這會兒隻怕聽了嫂嫂的話,又想起那些些要人命的,暗自向她“示威”呢。

不由把他手臂輕拍,叫他別鬧。

福惠看著小兩口兒眉目傳神,明明不說話,那眼神來去之間也好似把言語說透,不由抿嘴附和道:“要我說,照這般速度呀,哪裏用得著二年,怕不是還未到明年這時候,胖小子就已經出來了。”

穎兒跪在凳子上舀粥,聞言眨著澈然的雙眸問:“娘,胖小子是誰,他會搶我的三叔嗎?”

福惠點他額頭:“個小淘氣,什麽搶不搶的,胖小子也是你弟弟。等你三叔呀,在小嬸嬸的肚子裏懷上了骨肉,小嬸嬸就給你生弟弟了。”

她說得嘴快,秀荷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雲英端著烏雞湯走進來,連忙暗怪了福惠一眼:要死呀,說得那般直白,叫弟妹聽了好意思?

福惠吐了吐舌頭,她心直嘴快,心眼兒卻不壞。見碗裏的粥見底了,便在臉上拍了層粉兒,吃吃笑著和雲英一起去了隔壁的茶莊。

婆婆催秀荷把雞湯喝下,秀荷給穎兒勻了半碗,又把其餘的肉叫嵐兒和桑兒吃了。回屋拿了把油紙傘,準備先去青紅酒鋪看看老關福,過晌午了再去繡莊上趕工。

庚武亦要去城裏辦事,遂一同與她出了門。

姑娘出嫁了,可不興無事總往娘家跑。一段日子沒有回酒鋪,老關福也無聲無息的,一個消息也不曉得叫人給她遞。

昨兒個中午美娟頭暈,秀荷替她去樸仁藥店買清風丸,進門恰見二蛋提著幾包藥走出來,看見自己忽而頭一縮就想躲。逮住他問是不是紅姨病了,連連說不是,問是不是老關福,又支支吾吾地說不清。

二蛋是紅姨的命根子,雖然是撿來,卻機靈聰敏又貼心,紅姨不想把他放在怡春院裏和窯姐兒們混著養,最近便叫他隨在關福的身邊,跟著打打下手,將來也好學一門吃飯的本事。

秀荷不由生起掛慮,怕不是老關福哪裏不舒服了,不願意叫自己知道。今日便請了庚夫人,趁上午回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