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的時候留也留不住。”老太太吧嗒著煙鬥,默了默,長長籲出來一口煙:“繡莊在宮裏頭的生意才開始,前兩批貨給好了,後麵次點兒還無妨。趁如今人還在,叫幾個聰明點的姑娘跟著她學學……她那雙手可是寶,沒了手,可就什麽都不是了,你怕甚麽……”

“西索——”門外有腳步襲近,老太太打住話頭,問誰人在外麵。

“孫兒媳給祖母請安來了。”張錦熙驀地暈開笑臉,攜一抹鵝黃色棗花褂子裙兒輕綿綿走進來。

杏仁眼兒四下一掃,見屋中空落,心思便放下,在阿綠攙扶下對老太太福了一福:“二少爺原也在一處,忽然記起來披風忘帶,怕肚子著涼,便叫他回去取了,一忽而就會到。”

老太太卻看穿她心思,隻怕是曉得秀荷在,故意半路把孝廷譴回去罷。

因見她手撫著肚子,便問道:“最近覺著如何,怎麽聽蔣媽說你肚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怕不是還要叫大夫再來看看。”

張錦熙麵色稍黯,初懷孕時還時常腹下出血,後又時時隱痛,近日卻不痛不麻,也不見繼續長大……

卻不想叫外人看出來,便做泰然狀撫著肚子道:“還好呢,最近安穩下來,沒見那麽鬧騰了……方才聽祖母說,好像要給哪個繡女派徒弟,孫兒媳正有一個表妹來謀事兒,因著是遠親,也不好叫她做伺候人的活兒,可否膽大求祖母把她安排安排?”

張家的臉麵不能不給,老太太吩咐把人叫進來看看。

“琴兒,琴兒你進來。”張錦熙衝門口叫了兩聲,卻沒有人應,剛才還在這兒呢,便叫阿綠跟出去看看。

“誒,來了來了。”一道粉俏俏的身影風一般跑進來,跑得太快,差點兒撞上張錦熙的身子,猛一個刹住了腳步。

十四五歲的花兒模樣,腰兒細細,兩隻眼睛像是會說話,靈俏俏的。手上抱著一件紫紗披風,抿著嘴兒笑:“錦熙姐姐,我給您拿披風去了。”

張錦熙微不可察地蹙起眉頭:“不是叫二少爺回去拿了,怎麽是琴兒拿了過來?”

琴兒絞著手指頭,臉兒紅紅的:“二少爺說他有事,叫琴兒替他去拿一下。”

張錦熙卻瞥見她唇邊溢出的紅脂,微腫,眼色頓地暗沉下來。梅孝廷除卻成親那些日子動過自己,自懷孕後除了在長輩麵前依言搭理,私底下已然碰都不再多碰一下。反倒是這個剛來的琴兒,時常身前身後、姐夫長姐夫短地纏他說幾句話。梅孝廷厭惡張錦熙,便偏當著她的麵與琴兒調笑。

送去繡坊也好……她與她太像。當下便道:“哦,那拿來吧,老太太要見人呢。”

琴兒連忙對老太太深鞠了一躬,叫一聲“老太太”,嬌羞地把頭低下來。

“倒是個清俏伶俐的姑娘,從前可做過繡工?”老太太把琴兒上下掃量,見她一雙手兒柔柔白白,眉眼亦俏生生的,莫名有些熟悉,心底下還算滿意。

“嗯,一直都有在家裏頭做,針法都熟悉呢。”琴兒把那張采蓮泛舟圖拿在手上看:“呀,老太太,琴兒拜這個繡工為師可好?”

老太太笑起來:“嗬,倒是個識貨的。那就讓她跟著庚家的學吧,正好也盯著點。”

“誒。”管事的把琴兒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