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嫁去那潦倒庚家,是個甚麽少奶奶?隻怕如今終於曉得了爺的好處。”本是被嶽丈大人帶出來見識場麵,那張家老爺都上了轎子,梅孝廷也忘了與他道別。以為她候的是自己,一道月白長裳拂過,那冷冽薄唇又噙上幽幽淡笑,執扇幾步踅往秀荷身旁——

“哦呀~~庚三少奶奶,你可是專專在此處等我?”

秀荷的目光卻飄在遠處,並沒有抬頭看他。

她是記仇的,上一回把她氣了,這次總要裝些排場不理自己。從前不也是這樣?每一回把她氣哭,總要晾她三五日才能好。

本來想激她損她,看她微微輕顫的眼睫兒,怎麽心又不聽使喚地軟了。他從12歲起就被她吃透。

梅孝廷一柄玉骨小扇微微一闔,也不管秀荷答與不答,又自顧自說道:“好多日不見你,還怕你這一世再不肯與我遇見,忽而見你站在樓下等我,竟生出惘然。正好陪嶽……陪父親大人在此處應酬,先一步晚一步走開,你我又錯過了。”

“看,任這百般折撓,老天總是不舍把你我輕易錯過。”梅孝廷伸出素淨的指尖,憐疼地撥了撥秀荷的鬢發。

那指尖涼薄,就像他天性陰雲多變的心,無論當時對她做過怎樣的傷,過後自己總能輕易把它過濾。他自己忘了,若無其事毫無隔閡地與她言笑,還要叫她也忘記。

然而秀荷可沒忘,那羅漢塔下他曾對自己多少決絕相迫,隻稍差一點兒就無顏麵對如今的庚武。

秀荷躲開梅孝廷的手,終於抬頭睇了他一眼:“梅二少爺誤會了,我在等我家三郎。”

三郎……

哦呀,不過被那冷麵男人疼了幾日,連稱呼都改作這般親密起來~

可他看女人卻不一樣,因為他的心還愛著她,恨不得把她刮骨剜髓的愛。

那幽幽笑眸黯淡下來,勾了勾嘴角,忽而卻又笑起:“哦,竟忘了你前幾日已然成親,我還在商會樓上一錯不錯地看著你路過,那風把轎簾吹起,染了嫣紅的你唇兒真是好看……可惜命運總是磨人,一直想要看你在蓋頭下驚鴻一瞥的嬌羞,卻總是這樣千般錯過……他對你還好嗎?才成親就把你一個人扔在路邊不管,從前我可舍不得這樣對你。”

他這時候又深情起來了,淡淡塵埃落定的悲涼滄桑。總是這樣,無論發生過什麽不堪,都可以自己沉浸在自己構思的愛與恨裏。從前無對比不曉得,他把一切難題拋下,什麽都要她為了他去想、去豁、去努力;如今與庚武,卻有如一片港灣遮護,天塌下來也依然可以心安。

秀荷暗捺了一口氣,抬頭對梅孝廷彎眉一笑:“梅孝廷,你又何必總是如此,倒好像我欠了你一分多麽沉重的情。剛剛過去的轎子是誰人的?張家大老爺近日把你帶在身邊各個場麵的應酬,你一個也沒少去,我見你這女婿做得並非不快意。”

這話說得真狠呐,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

梅孝廷笑意頓冷,那俊雅容顏上又浮出狠冽:“別與我提那個女人,我便是要這世間的任何一人,也不會喜歡上一個被自己當做大嫂的女人。我娘執意要娶,我便娶了罷,如今既續了梅家的香火,爺日後便不會再去碰她。你該知道的,我這麽做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