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了一夜,忽而才把眼睛閉上,忽而四更天了就得睜開。新媳婦要起早,不興進門第一天就賴床。

紅紅的被褥之下,新婚的小夫妻倆兒熨帖著抱在一起。庚武修長臂膀枕著秀荷柔軟的長發,看她纖柔指尖在他的胸膛上淺劃,滿心滿眼道不出都是柔情。

那蜜色肌膚上有斑駁的舊傷,秀荷的聲音懶懶的,指著庚武肋下的一道紅痕問:“這是哪兒來的?看著像是有些年歲了。”

“監工一鞭子抽的。”庚武把秀荷的指尖放在唇邊輕吻,睇著她被鎖骨上的紫痕笑。

“怎也也不知道躲開……喂,你還看?都說了叫你不要看。”秀荷連忙把指尖收回。

秀荷想起庚家從前的富庶時代,曉得他忽然從少爺到營犯,當年必然吃了不少的苦頭。便攬著庚武清寬的肩膀,把身子在他懷中蜷了一蜷:“日後我同你好好過日子,我們把從前沒有掉的再賺回來。”

“嗯。”庚武將秀荷嫣紅的唇兒輕輕一啄。

“還有這裏,這又是哪兒來的?”秀荷指著庚武肩膀上的一枚淡淡牙印,佯作隨口問起。

小女人,原來是個醋缸子,她自己在河邊咬的都忘記。

庚武睇著秀荷微顫的眼睫,有心痛她一痛,便咬著她的耳垂道:“你說呢?當時叱我是銀賊……以後該叫我甚麽?”

秀荷這才記起河邊的一幕,天曉得當時有多恨他,竟然忘了幾時把他咬得這樣深。

卻不肯承認。怕庚武又想來,耽誤了起床的時間,連忙撥開他兀自揉撚的掌心:“三郎……快起床啦,一會兒晚了被你嫂嫂們笑話。”

新娘子進門,家人們都醒得早。

堂屋裏擺著紅包和糖點,庚夫人坐在上首,看兒子牽著新娘的手,夫妻雙雙向丈夫的牌位叩頭。

嫂嫂在新娘房裏收拾,見白帕上染了點點紅梅,出來便對著婆母眨了眨眼睛。

庚夫人眼裏便流露欣慰,曉得小兩口原是把貞潔保留到了成親,慈愛地把秀荷手兒握過去:“委屈你了,為了跟我們家庚武,蒙了那麽多的流言蜚語。”

外頭多少謠言都可以無謂,但在家中長輩麵前,清白可要澄清。

秀荷鬆了一口氣,暗暗嗔了庚武一眼——昨夜還說不計較,舍不得自己一刻的間隙鋪手帕,幸好沒有聽他。

已近中秋,天氣漸漸轉涼,本來想多睡兒,卻天才亮就醒來。起太早了也不曉得能做些甚麽,兩個粗使的婆子,一個在廚房裏忙碌,一個在庭院打掃,妯娌無事,便坐在屋簷下揀豆兒。

福城人重男輕女,家裏頭的產業從來隻給兒子留,女兒出廳陪一點兒出去,其他哪怕富達天宮,你也不要想太多。庚家雖然被抄了家,到底庚夫人還有幾畝陪嫁的薄田在鄉下,每年收一點點小租,日子富不起來,但也可以清儉的過下去。

“呼呼~~”洗幹淨臉的穎兒睜開祖母的束縛,拖著小狗兒飛跑去後院。

“嗨,快回來!”做娘的臉紅,連忙跑下去攔住他:“你三叔三嬸還在睡呐,可不許去攪擾他們。”

“哪裏有睡?三叔和小嬸嬸在鋸床,我去叫他們起來。”四歲的穎兒嗓音稚嫩,眉目間俊秀,依稀有庚家二少爺的輪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