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說什麽呐,怎麽可以這樣當眾編排嬸子。那婚書上紅紙金字明擺寫著孝廷和錦熙的名字,怎麽又成了你?可是昨晚出去燒糊塗了,蔣媽媽,快點帶她下去先洗洗,吃點兒東西。”

起早的親戚多了起來,有意無意向這邊的動靜張望。蔣媽媽帶著幾個婆子過來拽秀荷,那婆子力大蠻狠,急忙之中,秀荷咬牙屈膝一跪:“所以夫人才不給秀荷婚書,秀荷未見婚書,便怎也想不到會是一場烏龍。隻是秀荷想當著眾親戚長輩之麵,問一句老太太,當日因為婚書之事曾向夫人索了一紙約定,一樣也是紅紙黑字,搓著梅家的印章,秀荷想問,那契約還做不做數?”

老太太最要臉麵,當著家小的麵可說不出那一句“不作數”。吧嗒著水煙鬥,看那二樓回廊的角落裏,十九歲的大孫子正淒清清地坐在輪椅上向這邊看,她曉得他喜歡這個繡女,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誰人,為著這個繡女卻等了一晚上,到了此時還不肯合眼去睡。

老太太怒瞪了眼葉氏,心眼多是好事,但不該算計到自己人頭上。回頭再與你細算。

歎一口氣對秀荷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這親也成了,堂也拜了,我們孝奕人是很好的,不喝不賭不嫖,別人家少爺的習性他一點兒也不沾。你就做了他的大少奶奶,他也會把你捧著護著,做長輩的自然也不會把你虧待。你若是怕與孝廷住在一個院子裏為難,家裏頭早已安排好孝奕下個月出海,到了南洋那邊,看不見,也就不尷尬了。”

竟然還要出海,背井離鄉,眼不見為淨,葉氏這一遭走得真個是絕。

秀荷隻覺脊背頓地一涼,她從來都不曉得大少爺喜歡自己,更猜不到那天井下靜悄悄枯坐的背影後麵,原來藏著一把狠厲的刀。他的狠在暗處。

她以後都不要再騙自己的心。

秀荷狠了狠心,伸手解開胸襟處的兩顆盤扣:“下聘時夫人並未與我婚書,隻道洞房若未落紅,這場親事便作廢,以後兩家互不為難。當日秀荷不解,如今方曉得夫人原不是擔心秀荷不潔,怕的不過是婚書上的名字。但昨晚出逃一夜,如今的秀荷卻已然無顏再進梅家。望老太太守約,將這場婚事作廢。”

“嘶——”一眾圍觀的親戚與婆子們紛紛發出驚詫,你看她,麵無懼色,她還敢回來,要是換別人,當場上吊了。

可是那二層閣樓暗角回廊上的輪椅,卻依舊固執不肯回。

作孽啊,好好的相甚麽繡女,葉氏你好歹是他親嬸子!

“啪——”老太太狠狠心把眼睛一閉,茶盞在桌上重重一扣:“帶她下去驗身,若已然不幹淨,就譴了出去吧。”

“不必再驗什麽身,我庚家的女人,自然由我庚家族人自己帶走,不勞眾位動她。”一道醇悅的男子說話穿透人群而來。

眾人訝然回頭,卻是庚家的三少爺庚武著一襲勁爽玄青長服,步履繾風而來。身後跟著幾名庚氏祠堂的老主事,把看門的老張唬得氣喘籲籲:“誒誒,庚三少爺,您這是做什麽唻。”

那眉疏目朗英姿玉貌,那墨發青裳氣宇浩然,哪裏像是久昏之人,隻晃得晚春心神一怔,再看一眼秀荷身……心理是個甚麽滋味。

早知道多等一晚就醒,昨日與她多甚麽嘴舌,今早盤甚麽婦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