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翻修的祠堂要張掛一個月的紅符討吉利,庚武重傷不醒,小黑一個人在祠堂簷頂上忙碌。聽見樓下熱鬧,心裏惱恨秀荷把庚武傷得太絕,奈何還是忍不住往下瞟了一眼,想替庚武看看她成親時候什麽模樣。

隻這一看,那底下紅錦軟墊上跪著的兩對夫婦怎生似有錯亂,漢生配的是秀荷,那張錦熙怎麽跪在了二少爺身邊?也許旁人看不清,可從這屋頂上往下看,女人一起一叩間,那裙裾忽短忽長,一截小腳兒瞞也瞞不住。

****的,就說這勢利的人家怎麽忽然轉性,原來是要將秀荷往火坑裏推!

“秀荷……秀荷……”小黑作喇叭狀在屋頂上輕喚。

葉氏陰森森瞪上來一眼,小黑想起庚武莫名其妙著了人暗算,想想又不敢繼續。

不行,得趕緊去喊醒庚武少爺——

刺啦——撲通——

祠堂左側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伴著枝頭顫動的西索聲響,秀荷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大紅蓋頭微微一晃。

“三叩首——”司儀施最後一道禮節。

喜婆肅聲提醒:“姑娘聽教訓。”

秀荷隻得匍下身子交手叩拜,長袖不慎把身旁關肘蹭到,他卻漠然不察,揩著紅綢站了起來。明明孝廷這樣規矩,方才二夫人暗叱什麽?

一路在屋簷下兜轉,與他同牽一段紅綢,卻死寂寂,清悄悄,隻聽見裙擺擦過鞋麵的西索風響。傍晚天井下陰涼昏暗,怎麽像是走在黃泉。

“孝廷——”秀荷小聲地叫了一句。

卻沒有人應。

秀荷的步子就慢下來,想要把蓋頭掀開。

管事婆子看了送嫁姆一眼,送嫁姆拍拍秀荷的手背:“新娘子勿要掀蓋頭,破吉利,生歹子。”

婆子接著道:“可不是,看把這小兩口恩愛的。少爺去前麵喝酒應酬了,這是規矩。緞子我替他拿著呢,晚點兒就能回來。新郎官喝了酒,晚上洞房花燭你才有得疼。”

你一言,她一語,那笑聲嗤嗤,秀荷的臉就紅了:“我不是急他,隻這一整日心裏頭總不踏實。”

“新娘子上花轎誰都這樣。還有什麽不踏實?梅家是咱鎮上最富庶的人家,夫人們好說話,我們少爺對你又專一,姑娘嫁進來有福了。”婆子推開紅門,把秀荷攙進小院。

大院二層閣樓上光線灰蒙蒙的,梅家這座宅子也是奇怪,無論那四角天空之上陽光如何明媚,照進院子裏都隻剩下一片黑。

眾人都被派去前頭忙碌,內院好生清寂。大少爺著一身黑亮印雲紋新郎禮服,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輪椅上。透過茶色的鏤空雕花欄杆,他看見秀荷著一身斜襟寬袖大紅喜裙,碎步盈盈地被扶進了自己小院,走兩步,稍一躊躇,又隔著蓋頭往院門處看一看……梅孝奕撫在輪椅上的手便逐漸收緊,有青筋在手麵上突起。

他聽到她叫了二弟。

“少爺——”漢生把大紅花摘下來,兩步跪在主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