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把慍意暗藏,蹙著眉頭作嗔怪語氣:“瞧瞧,這親還沒結呐,就護起媳婦兒來了,一句也舍不得我說。都快成親的人了,也不曉得避避嫌,仔細讓下人們看了笑話。”

揩著手帕上前給兒子拭衣領,梅孝廷隻把竹骨扇子在跟前一擋,不肯與她親近。葉氏便尷尬起來,暗暗睇了秀荷一眼,像是求助。

秀荷看著梅孝廷,那一雙鳳眸濯濯,欲言又止,不忍不舍,義無反顧,萬念俱灰……冤家,上輩子也不曉得欠了他什麽債。

她便咬了咬下唇,強把一口氣咽下:“記住,這都是為了你。”小聲叮嚀一句,轉而向葉氏福禮一鞠:“長輩們的憂慮自在情理,隻是這樣說出來,到底傷人的心。晚輩不求其他,但求立個字據,若到時果然清白,隔日便將婚書補上,今後院子裏所有人亦不能在背後造謠生事。秀荷既嫁入梅家,就是真心實意和二少爺過日子,不想將來孩子受到影響……但若是沒有,情願一場親事作廢,秀荷斷無臉麵再拖累二少爺,從此兩家亦互相不為難。

嗬,好個厲害丫頭,她倒是能豁得出去……隻要婚書暫不給她,待與老大圓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飯,到時管她是與不是。

“好,就按你說的辦。”葉氏憐愛地撫著秀荷白皙的臉頰,向蔣媽媽睇了個眼神,蔣媽媽便顛著小腳找老太太去了。

小徑上鳥鳴鶯啼,花草泛香,晚春問秀荷:“昨天東家叫你去幹嘛了,那麽長時間,出來臉色也不太好看。”

“量衣裳呢,怕是月事快來了,哪裏敢給東家臉色。”秀荷低著頭走路。

晚春見她心緒廖廖,便也不再多問,揩著秀荷的袖子隻往前頭走。

正午日頭金黃,院子裏的仆婢們都在午休,小徑上無人,那一綠一緋二色便顯得好生醒目。

祠堂頂上小黑看見,便向庚武眨眼睛:“喏,人來了。”

庚武正把一根木頭往梁上遞,見狀不明所以地覷了一眼。

那祠堂外的綠蔭下,隻見一抹緋色裙裳正碎步盈盈向這邊飄過來。以為聽了自己帶去的話,終於肯露臉兒了,庚武眉宇間的川字正待鬆解,卻又看到她空蕩的手腕。初夏的袖子稍比平常短,她一抹藕白手腕露出來,卻依然還是一隻半舊木鐲子靜悄悄。

晚春的手腕卻叮鈴叮鈴,那枚青白玉手鐲在陽光下打著柔和的光暈。

沒心的女人。

“砰——”庚武把木頭拋上去,一顆心都涼了。

小黑眼尖,自然也把這一幕看見,惆悵地咋咋舌:“嘖,爺真是把她看走了眼。不肯收就退回來,自作主張送給別人算怎麽一回事?自個不要了,想把你推給晚春那妞兒?”

庚武蹙眉不應,亦不再往下多看。

工友們幹活少不得拿女人玩笑,見底下秀荷走過,便紛紛調侃道:“庚武少爺,你家小媳婦來了,再不把她吃咯,回頭便宜送到別人嘴裏哈哈哈!”

秀荷這才發現被晚春牽到了祠堂這條路,卻已經來不及調轉,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

唇齒輕磨著,冷聲道:“想做少奶奶,由得她去便是,爺不擋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