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什麽,她就來什麽。

怎生得才從外麵回來,一身的熱氣還來不及消散,忽而一抬頭,就看見她坐在那對麵的床沿上。

她的腳也好看,雖然不纏足,卻婉秀玲瓏,此刻並在床沿的紅木下,好像不在動,其實卻在微微輕蠕。那新娘繡鞋兒上一對鴛鴦勾頭淺啄,隻看得他隻心弦兒一悸。

鬼使神差一般,一步步向她走過去。

她卻好像並不情願嫁給他,聞見他的氣息靠近,交疊在雙膝的帕子撚得更皺了。手腕上的木鐲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掀開蓋頭失措地站起來。

哦,他想起來了,她說他是殺人越貨的莽漢,她自己嚇自己,還硬要賴他喝過人血。

她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強扭的瓜不甜,庚武滯滯地睇了秀荷一眼,冷下心腸欲轉身出去。可是才走到門邊,那喜紅蓋頭下卻傳來她短促的輕喚:別走!

她叫他別走……那就怪不得他了!

庚武忽然兩步掉轉過頭,女人的身子在他目下瑟瑟發抖,她知道把他叫回來就意味著什麽。

“爺來了就不想走了!”庚武俯下魁梧的身軀,一把將秀荷扛起來,扔去了身後的大床上。

“啊……”聽到她驚怯的輕嚀。

他可顧不上,姑娘過渡到女人,都得經曆過這一關。既然她來都來了,就沒有機會再走了。新娘子進了喜房,從此人就是新郎官的,身子也是,姓也改了。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她好像很緊張。但從此她做了自己的女人,日後誰也不許再輕薄她一回。

那是他平生第一回見女人的身子,才從大營裏放出來,到處都是粗糙莽野,哪裏見過這樣的江南水柔……好吧,他承認那一瞬間他就對她不一樣了。

他想把她占為己有!

四年過去,他已不是當初那個蕭冷的少爺,她也不是那個翹著小辮兒的青澀丫頭。他曆練得像隻狼,狼是什麽?狼可不懂什麽叫做含蓄。他才從狼堆裏脫身,暫時還不曉得怎樣與綿羊交道。

她是別人的女人,那個處心積慮扳倒了庚家的梅家少爺,庚武從來不屑從他手底下奪食。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她自己闖進了他的房裏,他沒有逼她。庚武掌心用力,然後長臂環過秀荷的肩膀,將她攬進了懷裏……

“嗯……”她好像有點痛,但卻沒有掙紮,柔柔的,什麽都憑他。

他就愛她這一點,女人就要像她這樣。

“秀荷……我喜歡你秀荷……從十四歲的時候一早就喜歡你了,你聽到了麽?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天天疼你!”庚武驀地甩開青紋腰帶。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還是在怕。他想把她的蓋頭取下,怎生得那一掀開蓋頭間,她卻忽然不見了。那紅迷蒙了他的雙眼,待視線一回還,門外卻傳來喜婆揚長的聲音:“吉時已到——,新娘子上轎啦!”

不是才送到自己房裏來麽?現在出去又是去到哪裏?

“啊——秀荷!”庚武猛地清醒過來,三更天昏昏暗暗,不大的屋房內物件隱約,像蒙了一層黑霧。庚武看了看床頭,身畔是空的,竹席冰涼。

可睡夢中女人的氣息卻散不開,那裏和往常一樣一柱擎天,熱燒得人難受。庚武拉開門走去水井旁,打了一桶涼水,從頭到尾澆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