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我親自找媒婆算過,你和他八字正登對。那小子剛從牢裏放出來,本來我也不想把你和他配一塊,那能怎麽辦呢?你身子都被他看過了,大晚上的又和他出去,你不想嫁給他,你不嫁給他還嫁給誰?”

老關福再念念叨叨不厭其煩的時候,秀荷便底氣十足地頂了回去:“他殺過人,喝過血,當著我的麵撕野豬,爹就不怕他日後打媳婦?”

老關福一愣,繼而想到庚武那句“我娘倒挺喜歡她的”,便又虎虎地瞪著大眼道:“胡說,我見他看你的眼神不要太溫柔!那梅二小子要是再不上門提親,他庚武幾時湊齊了聘禮,我幾時就把你掃地出門!”

阿爹最近都在滿世界造謠,逢人便說自己與庚家少爺八字怎麽登對,庚夫人又如何地喜歡自己一雙腳。福城的人暗地裏都開始管秀荷叫庚武媳婦,那眼神曖昧,秀荷連門都不想出,把繡包一挎,悶聲出了門。

四月末的天氣,大中午太陽黃橙橙的,晚春挽著秀荷的胳膊一起去繡坊。天一熱人就犯瞌睡,街心上人不多,鋪子裏的掌櫃們打著盹兒,兩個少女曼妙的身影便顯得很是耀眼。

布莊老爺家的鋪子在加層,庚武在房頂上搭著屋梁。

工友小黑努著嘴嬉笑暗示:“喏,喏,快看下麵!”

庚武順勢往下一覷,看到秀荷著一抹藕荷色窄袖小衫,正和小姐妹挽著手兒路過,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有趣的,忽而便湊在一處悄語打鬧。她走路總是端著腰骨兒,輕盈盈的。他這樣站在高處看她,隻覺得剛好擺下一隻小茶盤。庚武不由多看了一眼。

小黑擠眉弄眼的笑道:“看傻了吧?”

庚武動作一滯,磨了磨唇齒,回頭便踹了小黑一屁股:“管好你自己手上的活,想什麽都別在爺跟前想她!”

倒是不痛,小黑卻“哎唷”一聲叫喚:“真是人善被人欺,就許你庚武少爺從梅二嘴裏搶獨食,哥們連想都不能想了?”

庚武蹙了蹙眉頭,記起看戲那晚答應梅孝廷的話——他若不再繼續欺負秀荷,自己便不出手搶她——末了收回眼神,冷聲應道:“我和她什麽也沒有,別胡說。”

“吧嗒——”一塊木頭被震得掉下地去。

秀荷抬起頭來看,旦看見是庚武,大太陽下赤著麥色的膀子,斑駁舊傷痕的前胸布滿細汗,眼神銳利且冷漠,便把頭一低,假裝不認識。

晚春羞答答的:“庚武少爺,你在上頭啊,怎麽中午也不休息?”

“唔。”庚武冷冷地吭了一聲,作不經意狀睇了眼秀荷,把木梁往屋頂上一安:“這樣熱的天,出門也不曉得打把傘,風一吹,衣裳都掩不住。”

又是那天晚上為人丈夫一樣的口氣,大男人似的。秀荷便堵在心裏了。

庚武這樣拚命,忽而去碼頭扛活,忽而替人架梁修橋,忽而打鐵鋪子裏汗漬揮灑,卯足了勁兒不停不歇。哥哥關長河每次都不忘扔給秀荷一句:“看看吧,他這是在攢聘禮錢,等攢夠了鐵定上門和咱爹提親!為了娶你,人也是夠拚了。”

秀荷可不要他拚。不要命了麽?下巴上的青茬兒都冒出來了,一身都是狼野味道。

秀荷不看庚武:“穿什麽都要你管。”

她的聲音低低的,也不曉得那人是否聽見,揩著晚春的袖子碎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