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院子太小,庚武如今也是大人了,原來的屋子不夠住,這會兒正在後院搭房子呢。”

“伯母收拾得可真幹淨。”秀荷迎麵回了庚夫人一笑,暗自向後院一瞟,怕庚武忽然從那裏走出來。

天曉得她是鼓足多大的勇氣才決定來找他,既然他救自己並非趁人之危,那麽她也不應該繼續將他比作小人,欠他的總該還他。可是她壓根兒沒想到進院子,更不曉得當著他家人的麵要與他如何說話。

十六少女,肌膚粉白剔透,長長的睫毛將眸中羞赧掩藏,那瑩白雙手互握,不自覺地把掌心帕子揉撚……庚夫人何等人物,一眼便將秀荷的惶然看穿。

然而她卻喜愛秀荷的這份惶然,本來這俗塵煙火,男耕女織,就須得一剛一柔,方才能陰陽相合。這閨女既對三小子有一絲心懼,以庚武那般內忍堅毅的性子,來日定然少不得疼她寵她,夫妻就是這麽恩愛起來的。

庚夫人越看覺得小兩口登對,見秀荷不自覺地往後院看,忙又添了一句道:“新蓋的那間太小,等將來庚武成了家,他大嫂和我便把大房讓給他住。我們庚家曆代妯娌和睦,對新媳婦隻有疼,沒有苛的。”

堂屋裏收拾得幹淨清樸,秀荷坐在客座上臉頰脹得通紅。曉得庚夫人怕是誤會了,見她親自去派茶,連忙推諉道:“我和庚武少爺並不熟識,今日就是來還他東西,伯母您不用麻煩了。”

庚夫人卻已經站在廊前喚:“小嵐兒,快去後院把你三叔叫過來,別讓秀荷姑娘久等啦。”

“吱嘎吱嘎——”

鋸木頭的粉屑漫天飛,粗木舊板凳上架著一根大梁,庚武一腳踩在上頭,一腳蹬在地上,雙臂的肌健隨著拉鋸的動作一張一弛。四月的天氣潮悶,一顆顆汗珠順著他赤落的脊梁滾落在青布腰帶上,每滾落一顆,四歲小侄兒庚穎便很崇拜地舔一下小嘴唇。

“三叔三叔,我長大也要像你一樣厲害!”剃著月牙頭的穎兒說。

“嗬,你長大了要和你爹一樣識文斷字,可別學你三叔做粗活兒。”庚武目光炯炯地看著穎兒笑。

穎兒一字一頓地眨著大眼睛:“做粗活兒可以聞香香,我也要三叔枕頭下的紅兜兜。”

“吱嘎——”

鋸木的聲響戛然而止,庚武兩道劍眉蹙起:“誰告訴你的這些?”

“嘻——,我看見的,三叔每天晚上都要把兜兜捂在胸口看!”庚穎做了個鬼臉跑掉了。

“小鬼頭,晚上搬回你娘屋裏睡!”庚武好氣又好笑,抓起一把鋸花扔過去,轉過身,俊顏上卻鍍了一許紅暈。

正要把鋸斷的木頭扶起,嵐兒興衝衝地跑過來:“三叔,奶奶叫你快過去,堂屋裏有姑娘在等你呐!”

秀荷把手帕在茶幾上壓好,正準備悄然離開,一回頭便看到兩個清秀伶俐的小女童,左右拽著庚武的臂膀站在鏤花房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