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太太今年六十多歲,皮膚白潤,眼眸放光,保養得甚好。她戲看得累了,聽見台下大樹旁傳來熟悉的輕笑,不由轉頭去看。看到是離家出走的二孫子梅孝廷,眉頭就煩惱地皺了起來,對梅二夫人嗔怪道:“多大的孩子了,又不是小時候,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講,就這麽由著他搬去外頭胡鬧?”

梅二夫人葉氏早就看到兒子了,她看見兒子瘦了心就疼,可惜她的兒子一晚上眼睛就沒離開過繡女堆裏的關秀荷。他心裏眼裏全是那個戲子生的女兒,為了能和她在一起,寧願把自個餓瘦了回來折磨他的母親。

葉氏心裏把秀荷撚死一萬遍,嘴上卻不敢說。梅老太太本來打小就不喜歡自個兒子的惹是生非,就單單偏心老大,她可不能再說孝廷的壞話。

葉氏訕訕然笑道:“他呀~,他就是存心好玩呢,出去幾天也餓不死,多少人巴著他的好處。這不是念著老太太的好嗎,瞧瞧,他坐得離您有多近?”

侍女給梅老太太揉捏著肩膀,梅老太太半閉著眼睛,擺手一笑:“你也別總替他蒙我,都說他不長進,大半都是你護出來的。他哪兒知道想我老太婆?那是故意坐在近處,好讓做長輩們的看了心疼,請他回來呢……我聽說是看上了哪個繡女,你指著給我瞧一瞧。咱家的繡女也不算差,真要是喜歡了,納一個進門也無妨。”

葉氏可不願意。說得倒輕巧,那張家是鳳尾鎮上的高門大戶,挑女婿可不要太揀,要先納了個繡女在屋裏,誰還肯嫁進門來?更何況秀荷那個丫頭根本就不肯做妾。老太太自己把繡女看得如何了不得,就以為誰都當繡女是盤菜了。

葉氏的笑容便淺淡下來,代替侍女揉捏起老太太的肩膀:“他玩性大,現在說喜歡,過幾天就不喜歡了,我們做大人的哪裏當得了真?倒是大少爺,過了年該滿二十了,先前給他找的不是這個不滿意,就是那個不合心,不如趕明兒先給孝奕挑一個,身邊多個人暖鋪總也是好的。”

說著不自覺地看了南洋姨太太娜雅一眼,又和大夫人周氏碰了個眼神。

老太太偏心老大孝奕,孝奕身體不好,老太太不想娶不好的吧,好的又娶不上,一直擱置這麽多年,總也沒定下來一門可心媳婦。大夫人周氏常年吃齋念佛,不管事兒,隻這一回,見梅靜齋在外頭帶了個姨太太和小兒子回來,倒忽然急上了。

葉氏想,老大的媳婦要精挑細選,對自己兒子倒好了,繡女就繡女,說得輕巧,要娶繡女讓老大先娶吧。

梅老太太躍過戲台,眯眼覷著對麵大少爺淨雅的麵龐,噓聲道:“倒說的也是,咱家的繡女總歸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改天讓老大在暗處裏觀察觀察,倘若真看上一個,就先把事兒辦了,衝衝喜,說不準以後身體就好了,到時候再娶大的也無妨。”

葉氏看了眼人群中輕抿著嘴角的秀荷,那丫頭正自端著腰穀兒婷婷地坐著,看起來柔靜又舒雅。葉氏心裏忽然動了一下,笑笑著應道:“誒,那敢情好。大伯不是說此番要帶孝奕出洋見見世麵麽,正好辦了喜事,路上也有個伴陪著說話。”

正說著,一場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