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看見了,也不阻攔,隻笑盈盈地把眼睛瞥向窗棱:“我不過隨口一說,你不用往心裏去。我們這樣的人家,和你們是不一樣的,首飾太多,少一件兩件沒有什麽。我看他送了你這些,可見你在他心裏是等同於我的,不怪他三番五次地說要娶你。”

“是。”秀荷說了一句到現在都後悔的話:“秀荷和二少爺是真心好,並非貪圖他的錢財身家,秀荷日後定然好好孝敬夫人和老爺。”

葉氏聽完就笑了,仿佛在聽一個荒謬的笑話。她先對著蔣媽媽搖了搖頭:“還是太嫩了,不懂事理。”

然後又慈眉善目地看著秀荷道:“梅家這樣的家世,哪個女子不願和我們孝廷真心好?孝廷心性單一,我常對他說,那些三教九流的女兒家最是薄情,看中的不過是你現下風光。他總不信,總同我說你與旁人不一樣。我見你確實不一樣。然而這婚姻嫁娶講究的是個門當戶對,你要進門也可以,但是隻能等著,等那正經的奶奶過了門,然後才能輪到你……

這做妾呢,愛與不愛都是不快樂的。他若不愛你,你活得太低賤,還不如一個掌事的大丫鬟;他若愛你呢,你卻愈發痛苦了。我們老太太講規矩,妾不能與丈夫同臥同眠,呆兩個時辰就得回大屋。你這廂還沒把被褥與他暖熱,他就得回到他的正房屋裏頭,那才是他入族譜的妻室。梅家的生意得大江南北地跑,平時裏你更是連他的麵也見不著,他回來了也不是你的,他還須去陪伴他的妻子和孩子。還不止這些,你生下的骨肉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管你叫娘,你隻是這座宅子裏的姨……”

“別說了,我不會做他的妾。”那一字一句針紮一般撳入十六歲的秀荷心尖上,秀荷的指尖掐進手掌心,驀地打斷了話茬。

葉氏卻還要說:“鳳尾鎮上張家的小姐張錦熙,前些日子他二人剛剛見過麵,小年輕兒的,見幾次就熟絡了,親事大抵年末就定下來。他心軟,這些怕是不好和你講。我們做大人的,卻不能不說。不是我不肯抬舉你,實在你母親是個戲子,真讓我把你扶了做大,老太太那邊我也不好同她張口。你也莫要在孝廷麵前怪我,我現在同你講,也總是為了你好。”

她嘴上歎息著秀荷早逝的母親,眼睛卻還是笑凝著秀荷婉秀的雙足。

“總和你說你不信,我娘說婚事但隨我自個的意,我願娶誰她就認誰做媳婦!”那少年信誓旦旦尚在耳畔環繞,卻原來他早已經見過了他命中的良人……

秀荷站起來,深鞠了一躬:“夫人教導得是,秀荷都聽在了心裏,也不會在二少爺麵前提及半句。繡房裏的活耽誤不得,恕秀荷這廂先告辭了。”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呢?

後來梅二夫人攙著蔣媽媽的腕站起來,熱情地請她留下來用飯,又叫丫鬟取了兩匹緞子送給她做衣裳。

秀荷都沒要,她迷迷糊糊地從梅家老宅裏走出來,一個人在荷潭邊坐著坐著,也不知道怎麽就渾渾噩噩地淌進了水裏,再醒來的時候就被庚武壓在了胸口下……

“我和庚家三少爺沒什麽。”秀荷把酒壇子一個個抬進老鴇紅姨的後院。

紅姨眯著一雙凹陷的媚眼,意味深長地從秀荷步履之間掠過:“呸,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你紅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