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上件輕裘,又坐了回來。

他沒有脫靴,怕弄髒了榻,是斜著半倚在榻上的。月白長履懸空搭在外麵,就連他躺著時的姿態,都是那麽斯文規矩的。

她看向他微微隆起眉骨,筆直的鼻梁,喉結,清瘦的下顎,胸口緩慢起伏,最後定睛在他放在腹部上交叉的雙手,修長細膩,軟綿綿的,骨節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如河流蜿蜒,她不禁想象著,若是能被這雙手撫摸,擁抱,該多好。

“您的手,真好看,不像是握劍的,手上一點傷痕都沒櫻”她抿著笑。“倒像是……”

“像個書生?”

少女半掩著笑,“像個教書先生。原以為長生宮的長老是個老人家,沒想到……是個少年郎。不過……您的行為做派,真不像這個年紀的人呀。”

顧修緣內斂的笑了笑,可能是跟肖先生身邊日子待久了,也沾染了他的氣息。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奴家原姓花,名月夜。來這兒後,她們都喚我夜姑娘。奴家今年臘月就十六了。”

他略帶感歎的道:“這麽的年紀啊……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這裏邊兒,有你的名字。”

花月夜怔住了。

這句,她記了一輩子。

她常常聽聞姐姐們,歡愛之事猶如極樂,遇到顧修緣之前,她從來沒有這麽渴求過。

“貧道冒昧,請姑娘把手給我。”

花月夜的臉頰更紅了幾分,卻不知他要做什麽,心翼翼的伸了出去。

顧修緣隔著衣袂,劍指搭了上去,半晌後才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能修真的麽?”

花月夜一驚,“我……我從不知。我三歲便被賣到了這兒……”

“也是。你去修真了,誰來給昕月樓賺銀子。”他又瞧了瞧她,“你想修真麽。”

花月夜垂首,“我不知。我隻會彈曲兒……”她忽地抬起頭,雙眸像繁星一般閃耀,“修真,好玩嗎?”

顧修緣被她逗笑了,他笑的時候也是淡淡的,溫和寧靜,那麽好看,她都看癡了。

“修真不好玩,很苦。但是可以左右自己的命運。”

顧修緣從袖兜裏掏出了幾張銀票,“去贖身吧。然後去神威門,提我的名字,神威門掌門夫人便會收留你。”

花月夜顫抖著拿過銀票,這是她第一次有選擇自己路的機會。可是,她又塞給了顧修緣,“多謝顧長老的好意,女子心領了。”

顧修緣從來不會強迫別人做什麽,修真很苦,還時時刻刻冒著被殺死,化嬰時走火入魔的危險,自由的代價很高很高。出了這裏,沒有眾星捧月,沒有錦衣玉食,隻有無盡的算計。

顧修緣能理解她的想法。他看向她的琴,忽地想起了故人。便問道:“你會秋塘寒玉麽。”

她輕輕點頭,“會。”她起身去了古琴前,認認真真彈了起來。

曲聲蕭然,像女兒家訴情長。許是閱曆不足,難以彈出那位琴仙的凜然風骨。顧修緣闔著眼睛,腦海中映出了清冷的身影。他忽然想起肖賢所,隻要活得夠久,就能等到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