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如刀絞,顫聲道:“傻丫頭,你胡什麽?我肖賢這輩子,就隻有你一個妻子。你累了,睡會吧,為夫給你講故事,給你唱曲兒,”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身子,像在哄她睡覺一樣,“等你醒了,我們的兒子就長大了,我們父子倆做一桌子好吃的,等你回來。娘子……娘子……”

肖賢逐漸感到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他的眼前,是一片猩紅的暗影——

突然間一個清瀝甜美的聲音響起,將他瞬間從夢魘中抽離出來。

“師父!你怎麽了!”

肖賢那被眼淚濡濕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渾然不知自己已淚流滿麵。麵前,一雙妖豔漂亮的大眼睛正盯著自己眨啊眨,眼神很是茫然。

“……師父,你哭了?”

肖賢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慕紫蘇,腦海中閃過夢中的畫麵,她死在自己懷裏的那一幕。

他突然死死的將她擁入懷中,仿佛要將她融到自己的骨血裏一般。

當年,他將她瀕臨破碎的屍身一點點修複完整,他每給她畫眉梳妝,走到哪都要懷抱著她。夢裏夢見她回來了,可夢醒後隻有深夜和身邊冰涼依舊的她。

後來他捧著那朵蓮花遊蕩於紅塵,他帶她去看最美的風景,帶著她治病救人。

那時他居無定所,每走到哪就在哪落腳。有時候犯起糊塗不心弄傷了她,又會抱著她心疼的落淚。

到了夜裏他總要跟她話。

“娘子,今兒我又救了一人性命,她要送我許多金銀,我隻討了幾枝桂花,我想著你愛吃我做的桂花糕。等你回來,為夫給你做,還要喂你吃。”

“你總想去東瀛看辛夷花,明日,明日為夫便帶你去。”

“我現在如此落魄,還常犯糊塗,發眉也已白,不知你回來,看到我如今的模樣,還要不要我。”

“娘子,你累了吧,為夫便不跟你絮叨了,免得惹你清夢,你又要生氣。”

他就這麽抱著蓮花,枯坐一夜。

近百年的日子裏,黯然無光,他不知她還能不能回來。他多麽希望她能再衝他笑一笑,發發脾氣,嘰嘰喳喳著好玩的事兒。

而如今,現在,他懷抱著她,感受她溫熱的體溫和身上的香氣,終於如夢初醒般的明白,她不再是一具冰涼的屍體,她真的就這麽活生生的在他麵前。

她真的回來了。

慕紫蘇從來沒見過肖賢哭,狹長的美目染著深沉的晦暗,眼淚平靜的落下。看了讓人心碎。

一個像他這般恢廓而沉靜如水般的人,也會流露出這麽淒涼的眼神麽。慕紫蘇很難把之前那個平靜優雅卻透露著陰鷙恐怖的氣場,手段狠厲,殺人於無形的他,和現在這個將自己最柔軟的地方展現無遺的師父相提並論。

慕紫蘇側身坐在他的腿上,拍著他的後背,哄著他道:“好啦好啦,師父是夢見什麽了,怎麽哭得這麽慘。饕饕在呢,抱抱師父,乖啊乖啊,師父不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