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鎮的節度使姓賈,名化,剛出仕時初生牛犢不怕虎,曾上書彈劾過當朝韓相公,直言韓相公刻意懈怠大乾武備,使大乾社稷危如累卵。

    韓相公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東華門唱名的才是好兒郎”。

    且韓相公還是一個出了名的暴躁脾氣,自詡剛正不阿,故而在收到這封彈劾後,幹脆撂挑子不上朝時。

    當朝大員被這般彈劾,一般都會請病,待得官家發落後,再重新上朝入衙,這叫體麵。

    然而,作為當朝宰輔之一,每所要麵對的彈劾攻訐自然數不勝數,早就不適用此例了,但韓相公也不知怎麽的,偏偏看這賈化不順眼,選擇了看似最為得體實則最為狠辣的一眨

    官家,

    您要我還是要他?

    這,沒得選。

    故而,賈化這位固然沒有位列狀元、榜眼、探花卻也依舊是名列前茅仕途一片風光的新科進士,直接被官家一道聖旨貶去了瓊島。

    瓊島,位於大乾的最南端了,據那裏氣候炎熱,遍布瘴氣,外人進去了,很少有不生病的,被委派去那裏做官,相當於是死緩。

    瓊島百姓是否這般認為自家是這種駭蓉界尚且不知,但官員和文人們,早就將那裏當作了“赴死”之地。

    想當年姚子詹年輕時,曾因一首《杏花賦》,描繪了那時一位宰輔妾室於元宵燈會上乘轎掀簾的風情萬種;

    故而傳出那位宰輔大怒,想要將那時還在翰林院當翰林的姚子詹貶謫去瓊島的消息。

    姚子詹聞訊後,大哭三,寫下了十八首《離別賦》,又寫下七十八首的《贈》。

    離別賦,回憶的是自己從出生到讀書再到科舉最後入誓一幕幕,和自己的過去,做一個追別。

    贈,則是贈親朋,贈座師,贈友人,贈同僚,和大家告別。

    大概意思就是,

    啊,

    我要去瓊島做官了,

    啊,

    我要死了。

    等到調任令下來後,姚子詹將自己身邊的妾們全都贈給了友人,讓自己的正妻帶著孩子回老家,自己一人孤身赴任;

    那一日,上京城外去送別姚子詹的人很多,仿佛他不是去赴任的,而是去赴死的。

    然而,

    姚子詹剛離京不久,人還沒進瓊島呢,忽然傳來那位宰輔病死的消息,新宰輔當政,自然要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出一些不同氣象,就又將還沒到達赴任地的姚子詹給招回來。

    姚子詹喜極而泣,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

    然而,姚師沒去成瓊島,但這位賈化,卻是在瓊島待了十多年,且還在瓊島做得有聲有色。

    瓊島那兒有海寇出沒,其編練島民武裝,整合島上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土著兵,配合祖家軍打了好幾場大勝仗。

    三年前,

    燕人南下,大乾三邊形同虛設,燕人馬蹄叩問汴河,震動上京。

    燕人退去後,韓相公等幾位相公下野退位,官家借此機會開始收權。

    賈化才得以被從瓊島調回京城,任兵部侍郎一年後,又調向三邊,成為魏鎮節度使。

    其實,他的人生軌跡和姚師很相似,都因得罪了宰輔而被整,目的地還都是瓊島。

    但誰叫人姚師是文聖呢,文聖,沾了一個聖字,他命就是硬。

    人那位宰輔在其還沒赴任到瓊島就病死了,反觀賈化的韓相公,在當朝諸位相公裏,公認的身子骨一等一,要是沒有燕人南下的那一場,韓相公還能在朝堂上屹立十年,能和當今最擅修身養性的官家比一比到底是我做顧命大臣還是你賜予我“文端”。

    但不管怎麽樣,賈化,回來了,一朝子一朝臣,但子更迭得等子駕崩,所以,相較於此,一朝相公一朝臣,要好等一些。

    “哎喲,在瓊島待久了,熱著熱著,也就習慣了,可偏偏從那地方再調任至三邊,當真是冰火兩重。”

    賈化在打著趣。

    而坐在其對麵的那名年輕將領則笑道;“賈大人,這才哪兒到哪兒啊,要知道在咱們北麵的銀浪郡,已經算是燕人疆土裏,氣候最溫和之地了。”

    這名年輕將領在賈化麵前談笑自若,因為,他有這個資本。

    大乾近五十年,被公認的最能打的,就是西軍。

    而鍾家,在刺麵相公之後,主持西軍局麵數十年,可謂根深蒂固,他,則是鍾家這一代新的執旗手。

    陛下更是賜予帝姬為其妻,成為當朝駙馬,恩遇,一時無倆。

    隻不過這位駙馬娶公主時,正好碰上了那位燕國的平野伯搶楚國公主,完完全全地風頭被蓋了過去。

    在二人對麵坐著的,還有兩位將領,一人長須在臉,英武異常,姓韓,家排老五,外號韓老五;

    一人眉宇之間英氣內斂,乃是樂煥。

    韓老五出名於其在三年前燕人南下時,自己主力被燕人擊潰後,卻依舊救出了自己的丈人,更是帶著自家丈人一路逃回了上京,嗯,在上京城下,麵對那位平野伯的進攻,又逃了一場。

    但世人都讚其高義,豔羨其老泰山確實是招了個好女婿;

    且其曾和大燕平野伯數次交鋒,雖敗卻依舊能保持一定建製的能力,伴隨著平野伯的名聲這些年越來越大,其段位,也就水漲船高起來。

    但平野伯,是不記得他是何許人也的。

    二融一次交鋒時,鄭伯爺還在李富勝麾下,李富勝率中軍擊潰了以祖家軍為中軍的乾國聯軍,大軍追逃時,鄭伯爺本想去收這韓老五的人頭,結果發現是個硬茬子,一向心謹慎地鄭伯爺果斷“懸崖勒馬”。

    乾國有傳聞,韓老五曾在亂軍之中和那位大燕平野伯大戰了三百回合,最後棋逢對手,平野伯讚其勇武無雙,最後二人更是有些惺惺相惜。

    韓老五一直沒否認;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確實曾有幸在戰場上和平野伯對視過一次,如果當時他知道那位的身份,不得就調轉馬頭要火中取栗一把!

    但,

    若是提前殺了他,他也就沒後來的巨大名望了,自己殺了,好像也沒什麽意義。

    至於第二次交鋒,乃是在上京城下,韓老五打著其丈饒名義收攏了一支潰軍,於上京城下和平野伯對弈,雖然戰敗,卻解了上京之危,可謂是忠肝義膽!

    且有百裏劍和百裏香蘭兄妹一劍未出扭頭就走在前,更襯托出了韓老五的大無畏!

    然,

    其實那平野伯隻是在上京郊區找了戶地主家洗了個澡。

    最重要的是,百裏家不可能因為這件事發聲做什麽解釋,但實際上卻是,他們兄妹二缺是有很大的機會殺了平野伯的。

    因為那時平野伯身邊護衛不多,且也沒遇到晉地劍聖,

    但偏偏韓老五一頓操作,帶來一群烏合之眾後吸引到了燕軍軍寨注意發來一營兵馬,迫使百裏兄妹不得不回身,一定程度上,是韓老五幫鄭伯爺解了圍。

    但,

    緣分嘛,就是這樣,有來有去。

    他韓老五靠著平野伯刷聲望,一定程度上,也是應得的,也還了人情了其實,哪怕,他自個兒其實不知道。

    至於樂煥,三年前其實和韓老五在一支聯軍裏,二人曾一起潰敗過,隻不過韓老五潰敗回去後是往南逃,順帶救了自己的丈人,而樂煥,則是率領殘部向北,光複了好幾座被燕人占領的城池。

    當然了,所謂的光複,其實水分很大,因為燕人長驅直入,很多縣城其實是傳檄而定,連主官都沒換,大家見王師來了,馬上就殺了“投當的主官,再次喜迎王師!

    且之後燕人撤兵時,依舊快如閃電,樂煥也沒起到什麽阻擊的效果,但,這一舉動,足以為其掙得極大的政治資本。

    最關鍵的是,三年前的那一仗,大乾打得實在是太難看了,不得不矮個子裏拔將軍,把那些雖然吃了敗仗卻依然有閃光點的將領拿出來做做宣傳。

    也因此,樂煥和韓老五如今才能有資格作為統領官坐在鍾朗和賈化的身下。

    “官家這些日子,來了三封內旨,聖心已然清晰,燕人伐楚,那我大乾北伐燕國,已然是板上釘釘了。”

    賈化一邊著一邊把玩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枚琥珀戒指,這枚戒指是陛下親賜的,以慰勉其在瓊島十餘年之辛苦。

    鍾朗開口道;“北伐是必然,若是此時我大乾不北伐,反而坐山觀虎鬥的話,未免太短視了些。”

    “嗬嗬。”賈化搖搖頭,笑了笑,他年輕時因為氣盛而吃過苦頭,所以對眼前這位優秀年輕將領存了幾分維護之意,道:“這些話,當得我麵,當著韓統領和樂統領的麵,都能,唯獨不能落在奏折上。

    要知,朝堂上,想要坐山觀虎鬥的大臣,可是很多的。”

    鍾朗不屑道;“皆屍位素餐之輩。”

    賈化歎息道:“可不能這般,其實,按理而言,坐山觀虎鬥,是對的,燕國伐楚,楚國必然全力以赴,兩虎相鬥,必然曠日持久。”

    鍾朗則開口道:“那要是燕人攻破鎮南關,兵鋒橫掃楚國,我大乾,將如何自處?古往今來,想要隔岸觀火的人,最終,都沒什麽好下場。”

    “不不不,話不是這般的,因為隻有失敗者,才會被冠以‘隔岸觀火’四個字,勝者,通常都是‘運籌帷幄’。

    治大國如烹鮮,我大乾這幾年固然在厲兵秣馬,但和燕饒差距,還是很大的。

    三年前,燕人七萬兵馬,就能直接打到我上京城下,使得官家蒙羞;

    百年前,我大乾五十萬精銳北伐,不也是落得那般個下場麽,燕國的尹郎郡都因此改名了。”

    鍾朗直接道:“大人,三年前那一場不談,彼時承平百年,燕人驟然發難,我大乾邊事荒廢,才釀出大禍;

    但百年前那一場,到底是因為什麽,大人您難不成不清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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