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我於高山之上兮,

    望我大陸;

    大陸不可見兮,

    隻有痛哭!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

    望我故鄉;

    故鄉不可見兮,

    永不能忘!

    “等是有家歸未得,杜鵑休向耳邊啼!”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像於右任先生一樣,張學良感同身受,甚或過之。

    “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那麽,如何來補償這一缺憾、了斷這份情腸呢?於是,便“錦繡家山紙上看”了,寄情於、留意於反映祖國風貌的各種圖書、音像、文物。他的眼睛看東西已經十分吃力了,但當來自遼寧的鄉親把大帥府和張氏家族三處墓園以及他出生後寄居親屬家的後園棗樹的照片帶給他時,他竟連連看上半個時辰,辨認著哪個是大青樓,哪個是小青樓,哪個是老虎廳,他的父親是在哪個房間謝世的;還給身旁的人講了父親死後他在鐵背山選定墓地的經過。講了一陣,便又拿起放大鏡,再次把“元帥林”的照片從頭看起。

    解禁之後,祖國大陸常常有人前去探訪,隻要是來自故鄉遼寧的,他便會細致地追問:“哪疙瘩兒的?那裏都有哪些新的變化?”什麽什麽地方現在怎麽樣,什麽什麽人的後代如何,接著,便又是一番深情的追憶。

    1992年12月,媒體傳出了《大陸文物珍寶展》即將赴台的消息。耄耋之年的老將軍,興奮得手舞足蹈,像兒時盼望過年那樣,掐著指頭一天天地算計著。這一天終於來到了,他早早地趕到現場,看得動情時,竟然離開輪椅,站起來欣賞著一件件珍貴的展品。馬王堆出土於荊楚大地,這裏是他當年駐節的場所,他詳細地詢問那裏離武漢有多遠,是走水路還是走旱路,讓人覺得不久他就會踏上這一征程的;圍繞著兵馬俑,他前前後後轉了多少圈,硬是舍不得離開。當他聽說出土地點就在始皇陵附近時,他說:“那裏是我的舊遊之地,臨潼離西安不過三十公裏。”又看了金縷玉衣,他仿佛又回到了冀北山區,耳畔回響起昂揚激越的燕趙悲歌。他詢問整個玉衣用了多少玉片、多少金絲,還問墓主劉勝是不是劉備的祖上。次年8月,在觀看《敦煌古代科技展》時,他同前來觀展的蔣緯國就“木牛流馬”究為何物,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辯,儼然一個十分內行的古代名物專家。

    鄉夢不曾休

    “鶴有還巢夢”,這是鐵定無疑的了。至於近期有沒有“還巢”的打算,什麽時候成行,當時還是未知數。

    1991年3月,他首次離開台灣,前往美國探親,也開始公開露麵。當台灣《聯合報》記者問到他:“聽說中共大使館很注意您的行程,您有可能轉回東北老家看一看嗎?”

    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注意我的事,我也從未和大陸親屬聯絡。我不排除到東北的可能性。大陸是我的國家,我當然願意回去。”

    記者又進一步追問:“有沒有考慮回東北定居?”

    他說:“考慮什麽?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這一回事。我要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回去,考慮什麽?”

    而當回答“美國之音”節目主持人“您有沒有打算就便回東北看看您的故土”的提問時,他說:“當然我是很願意回到大陸,但時機尚未成熟。”

    問:“在什麽樣的狀況下,您會回去?”

    答:“假若兩方敵對的問題完全沒有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看來,在老將軍那裏,基調已經定下了,這是一句十分關鍵的話語。隻是當時,尚未引起人們的足夠注意。

    而在大陸政府和家鄉人民方麵,對於老將軍的一切都是深切關懷、高度重視的。誠如台灣記者所說,當他們夫婦從台北桃園機場踏上赴美探親之旅的消息傳到北京時,中共中央確是格外重視。當時,中央做了四項安排:一是當年六月在北京為張學良舉辦九十一歲壽慶活動;二是鄭重紀念九一八事變六十周年;三是修葺大帥府和元帥陵,為張學良歸來遷葬其父張作霖的遺柩,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四是派出一位黨內高級幹部,赴美轉達中共中央對於張學良還鄉的歡迎之意,並具體負責安排有關事宜。經過中央書記處討論,最後選定了全國政協原副主席呂正操將軍—他和張學良是同鄉,屬於東北軍舊部,又是西安事變的直接參加者,他們有著至為深厚的感情。

    期間,全國政協主席鄧穎超還以私人名義,寫了一封親筆信,誠邀張學良回訪大陸。信的原文如下:

    漢卿先生如晤: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數十年海天遙隔,想望之情,曆久彌濃。恩來生前每念及先生,輒慨歎愴然。今先生身體安泰,諸事順遂,而有興作萬裏之遊,故人聞之,深以為慰。先生闊別家鄉多年,親朋故舊均翹首以盼,難盡其言。所幸近年來兩岸藩籬漸撤,往來日增。又值冬去春來,天氣和暖,正宜作故國之遊。今穎超受鄧小平先生委托,願以至誠,邀請先生伉儷在方便之時回訪大陸。看看家鄉故土,或掃墓、或省親、或觀光、或敘舊、或定居。茲特介紹本黨專使×××同誌趨前拜候,麵陳一切事宜。望先生以尊意示之,以便妥為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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