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1948從昆明到北京(五)

    回來雜記(1946)

    民國三十七年,聞一多被殺害於家門口,成都各界人士舉行追悼大會,事先傳出特務會搗亂會場,許多人都不敢參加,而朱先生依然出席報告,不但博得多次掌聲,而且使聽眾都紛紛落淚。也從此,朱自清完成了從一名學者到戰士的轉變,開始操勞國事,著書不斷。

    回到北平來,回到原來服務的學校裏,好些老工友見了麵用道地的北平話道:“您回來啦!”是的,回來啦。去年剛一勝利,不用說是想回來的。可是這一年來的情形使我回來的心淡了,想象中的北平,物價像潮水一般漲,整個的北平也像在潮水裏晃蕩著。然而我終於回來了。飛機過北平城上時,那棋盤似的房屋,那點綴看的綠樹,那紫禁城,那一片黃琉璃瓦,在晚秋的夕陽裏,真美。在飛機上看北平市,我還是第一次。這一看使我聯帶的想起北平的多少老好處,我忘懷一切,重新愛起北平來了。

    在西南接到北平朋友的信,說生活雖艱難,還不至如傳說之甚,說北平的街上還跟從前差不多的樣子。是的,北平就是糧食貴得凶,別的還差不離兒。因為隻有糧食貴得凶,所以從上海來的人,簡直鬆了一大口氣,隻說“便宜呀!便宜呀!”我們從重慶來的,卻沒有這樣胃口。再說雖然隻有糧食貴得凶,然而糧食是人人要吃日日要吃的。這是一個濃重的陰影,罩著北平的將來。但是現在誰都有點兒且顧眼前,將來,管得它呢!糧食以外,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大致看來不算少;不是必需而帶點兒古色古香的那就更多。舊家具,小玩意兒,在小市裏,地攤上,有得挑選的,價錢合式,有時候並且很賤。這是北平老味道,就是不大有耐心去逛小市和地攤的我,也深深在領略著。從這方麵看,北平算得是“有”的都市,西南幾個大城比起來真寒塵相了。再去故宮一看,嚇,可了不得!雖然曾遊過多少次,可是從西南回來這是第一次。東西真多,小市和地攤兒自然不在話下。逛故宮簡直使人不想買東西,買來買去,買多買少,算得什麽玩意兒!北平真“有”,真“有”它的!

    北平不但在這方麵和從前一樣“有”,並且在整個生活上也差不多和從前一樣閑。本來有電車,又加上了公共汽車,然而大家還是悠悠兒的。電車有時來得很慢,要等得很久。從前似乎不至如此,也許是線路加多,車輛並沒有比例的加多吧?公共汽車也是來得慢,也要等得久。好在大家有的是閑工夫,慢點兒無妨,多等點時候也無妨。可是剛從重慶來的卻有些不耐煩。別瞧現在重慶的公共汽車不漂亮,可是快,上車,賣票,下車都快。也許是無事忙,可是快是真的。就是在排班等著罷,眼看著一輛輛來車片刻間上滿了客開了走,也覺痛快,比望眼欲穿的看不到來車的影子總好受些。重慶的公共汽車有時也擠,可是從來沒有像我那回坐宣武門到前門的公共汽車那樣,一麵擠得不堪,一麵賣票人還在中途站從容的給爭著上車的客人排難解紛。這真閑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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