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岩 石 2

    支配這一身體的精神由三種主要力量驅使著:

    自信、活力、想象力。

    “我和別人不一樣,道德規範和社會習俗對我不適用。”在這句冷酷無情的話中,他強調了“我”,他在年輕時以這個字作為他第一篇政論文的開頭。一個三十歲的人用這句話坦率地承認一個事實,再沒有比虛榮更與他格格不入的了。“由於我的地位,隻有我才知道政府是什麽,”他擔任執政官時說,“我相信,在這個時候除了我誰也不能統治法蘭西。我要是死了,那將是國家的大災難。”他很少說這樣的話,隻是和一位密友在一起時才這樣說,但這話顯示他以何等科學的超然態度看待拿破侖這個奇才。在俄羅斯的慘敗中,有人問他誰會在法蘭西不顧一切地保護他,他回答說:“我的名字。”

    他的同代人和後世一直認為這一基本的感情是野心。這一觀點是錯誤的。普通的野心與拿破侖的自信之區別,就像一個焦躁不安、攀緣而上的動物與一隻食肉猛禽的區別一樣;根據自然規律,這隻猛禽自由地向天空翱翔時盤旋的圓圈越來越大。拿破侖的抱負既不焦躁不安,也不妒忌,那不過是他的本性。他當執政官時曾向他的朋友勒德雷爾作過精彩的解釋:

    “我一點野心也沒有。如果說我有的話,那它就是天生的,它與我的生命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就像我血管裏的血一樣。它並不激勵我超過我的同伴……我從來不需要為它而鬥爭或與它做鬥爭。它並不催促我超過自己的常規速度,隻有當命運和我的信念提出要求時,它才顯露出來。”

    他還在當將軍時,信念和命運就已迫使他相信自己是注定要重建法蘭西的人。隻是由於他相信自己的使命,他才這樣對勒德雷爾說:“形勢變了。現在我是個建立國家的人,不是個毀壞國家的人。”還有一次他談到高乃依,但他說這話時指的是他自己:“這個人從哪裏獲得了他在古代的偉大地位?從他自己那裏,從他心靈裏?那好吧。你知道那叫什麽,我的紅衣主教大人?那叫天才。天才是一團火,它從天而降,但很難找到一個馬上就能接受它的人。高乃依是得到世人承認的一個人。”和他談話的那個人說,那個詩人沒有見過火,他怎麽能認出它來。皇帝輕蔑地回答說:“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認為他是個偉大的人!”

    這樣,他間接地靠預感向世人述說了他自己的天才,就像歌德曾述說過自己的天才那樣。

    他心裏有權力欲望,那不是一種嚐試,甚至也不是一道難題,而是件很簡單的東西。他把興趣稱為做普通事情的關鍵,把支配智力的欲望描述為最強烈的情感,並用下麵的話形容天才的藝術衝動:“我愛權力,是的,我愛它,但像一個藝術家那樣去愛。小提琴手愛提琴是為了用它演奏出音調、和弦和和聲。”

    所以發號施令是他的天性。“無論我在哪兒,我都要發號施令,要不然我就保持沉默。”他還可以再補充上“我與人協商”,因為他將四分之一的時間用於協商。他還是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將軍時,就受到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的尊重。他從未學過服從別人,但發號施令對他來說從一開始就是很自然的事,就像牛犢一生下來就會站立和行走一樣。由於這種發號施令的力量來得那麽自然,他從來都沒有學會請求的藝術;由於誰也不能像他那樣發號施令,他不具備求人的才能。

    他的自信賦予他一種天生的尊嚴,這一尊嚴使正統世界感到吃驚和氣憤,他們認為尊嚴隻和遺傳與教養相般配。他青年時代的朋友在戰場上承認他是統帥,但也意識到他作為首領所必需的孤獨,這使他們感到窘困。他所有的戰友談到他時都不由自主地充滿敬意。他的一位密友寫道:“他一說話人人都聽,因為他說起話來像個行家。如果他不說話,他的沉默受到尊重。誰也不敢說他是由於心情不好而保持沉默。我們都感到在他和我們之間有一個偉大的思想,這個思想完全占據著他的腦子,不允許別人隨便接近。”這話更加出人意外,因為那是在一次戰役中說的,當時的帳篷生活通常會消除人們之間的障礙。有一次在馬爾邁鬆與朋友們一起娛樂和閑談時,他極其坦率地說:“我沒有荒唐感。權力永遠不荒唐。”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