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巷子口,大半個臉都被帽子遮擋住,露著殺氣騰騰的眼睛。我現在要馬上跑下去報告才行,可無論怎樣努力我都抬不起腳!趁他躡手躡腳地去開酒館的門的工夫,我鎮定了一下心情,飛衝下樓去敲外公的門。

    “誰啊?”外公問。

    “是我!米哈伊爾舅舅來了,進了酒館!”我喘著粗氣說。

    “好吧,你可以走了!”

    “我一個人會害怕??”

    “行啦,就待一會兒,去吧!”

    我隻好又爬上樓,趴在窗子上張望動靜。

    天漸漸黑了,窗戶們又都睜開了暖黃色的眼睛,一陣琴聲傳來,悠揚而又憂愁。酒館裏熱鬧起來,那是人們在唱歌,倦怠而嘶啞的歌聲隨著大門的張合一股股湧到街上來 — 那是獨眼乞丐尼吉圖什加的歌聲。外婆十分羨慕尼吉圖什加,一聽到那歌聲,她就會歎息說:“會唱歌真是太幸福了!”有時,她還會坐在他身邊跟他聊天。

    看著看著,一種夢境般的勞累感漸漸包裹著我,多麽盼望有個人能在我身邊,最好是外婆,唉,外公也行啊!還有,我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人?為什麽外公和舅舅們都不喜歡他?而外婆、格裏戈裏和葉夫根尼婭卻很懷念他?母親又去哪了呢?

    對母親的思念如同一浪接一浪的哀愁,我被淹沒在其中,多麽希望她就是外婆所講的童話中的主人公,會在我快被淹死的時候拉起我。出走的母親被我的思念塗上了濃重的傳奇色彩。我常常想,她現在已經當了綠林好漢,是劫富濟貧的女英雄。

    也許,她會像安加雷柴娃“女公爵” ① 或聖母一樣,要去周遊天下。

    如果這樣,聖母也會像對公爵夫人那樣對我母親說:“貪心的奴仆,不知滿足的靈魂,放下地上的財寶吧!要知道,再多的金銀也遮不住你赤裸的身體??”

    母親也用這樣的詩句來答複:“請寬恕我,我的聖母!原諒我這罪孽的魂靈。我獲取這麽多財寶,隻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兒子??”

    於是,像外婆一樣慈祥的聖母,就原諒了她,還讓她把那些財富帶給我。我仿佛看到了母親微笑的臉,就伸手去擁抱她,可是一陣吼叫聲嚇得我回頭去張望,等我轉回頭時,母親不見了,陰森的樹林包圍著我,還有野狼那磷火一樣的眼睛??

    我掙紮著睜開了眼睛,耳邊響起刺耳的吼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哦,我的天,噩夢這才開始。

    我從窗戶探出頭去,看見外公、雅科夫舅舅和酒館的夥什麥瑞昂正在把米哈伊爾舅舅往外拖。米哈伊爾死死地抓住門框,任憑人們打他、踢他、砸他,不過最後,還是被扔到了街道上。酒館的門哐當一聲上了鎖,皺皺巴巴的帽子從牆上被扔出來。

    大街上寧靜得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米哈伊爾舅舅喘著粗氣躺了一會兒,就緩慢地爬了起來。他的衣服被撕成了布條,頭發亂得雞都不想住。他隨手抓起一塊鵝卵石,猛地砸向酒館大門,一聲沉悶的響聲之後,沒有絲毫回音。外婆愣愣地坐在門檻上,弓著腰。我跑下樓去撫摸她的臉,她似乎沒看到我,自顧自地說:“上帝呀,請賜點兒智慧給我的孩子吧!上帝呀,請寬恕他們吧??”

    我們在這裏隻住了一年:從第一年春天到第二年春天。然而,我們卻很出名。每周,一群嬉鬧的孩子都會跑到門口來大叫:“卡希林家又要打架了!”

    隻要天一黑,米哈伊爾舅舅就會到宅子附近尋找搗亂的機會,大家隻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有時,他會找幾個幫凶,醉鬼或是小流氓。他們要麽拔掉花園裏的植物,要麽搗毀浴室,將蒸汽浴架子、長凳子、水鍋全都毀了,連門都沒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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