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不至於以為自己睡一覺醒來,晏無師就性情大變了。

    可對方在打什麽算盤,他也愣是沒有鬧明白。

    “還請晏宗主別作弄我了。”

    晏無師:“這怎麽能說是作弄呢?不說外頭,你知道浣月宗門下有多少弟子希望我對他們這樣和顏悅色,難得我想對一個人好,對方求都求不來呢!”

    沈嶠抽了抽嘴角。

    “還是沈某在昏睡中無意得罪了晏宗主而不自知?如果是的話,沈某在此給晏宗主賠個不是,還請晏宗主大人大量,不要與一個瞎子計較。”

    晏無師忽然笑了起來:“沈嶠啊沈嶠,別人都說你老實厚道,我看也未必,有哪個老實人,會成天用自己是個瞎子的事情來堵別人的嘴呢?”

    沈嶠抿唇不語。

    晏無師右手三指切上他的脈,後者微微一顫,不知是沒躲開,還是不想躲。

    “你眼睛還是不能看見?”

    沈嶠點點頭:“也許是昏迷前耗盡真氣,現在覺得眼睛周圍還隱隱發燙,約莫又要多花些時日了。”

    晏無師:“不急,從這裏去北周還有很長的路程,我們一路上也會坐馬車,你可以慢慢休養。”

    沈嶠蹙眉:“去北周?”

    晏無師:“怎麽,你不想去?”

    他這句話純屬多此一問。

    兩人門派、過往、性情,乃至行事為人,沒有一處相似,甚至以晏無師這樣極度自負自傲,也根本沒法想象沈嶠都淪落到這個境地了,緣何還能那麽平靜,更不必說像現在這樣,沈嶠被帶著招搖過市,總會有人認得他是昔日玄都山掌教,屆時必然招來許多閑話。

    總會有人一遍又一遍提醒沈嶠不想被提醒的遭遇,堂堂天下道門第一的掌教真人,沒了武功地位,被師弟背叛,他悉心維護的一切,卻不被認同,大家都覺得他的做法是錯的,等於從小到大的觀念被顛覆。

    更悲慘的是,他眼睛現在還看不見,黑夜與白天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區別,在不熟悉的環境裏,多走幾步路都會被絆倒,更不必說早上起來洗漱穿衣之類的小事了。

    相比應敵時隻能聽音辨位,這些瑣碎細節,才更能讓人體會到那種深深的挫敗感。

    這種失敗者的心理,晏無師很難理解,也沒興趣去理解,讓他感興趣的是沈嶠這個人。

    即便是江湖人,一身武功盡喪,從輕易可取人性命,變為處處受製於人的弱者,這種時候不說歇斯底裏,起碼也是滿心惶惶,焦躁鬱悶的。

    這個看著軟和的人,內裏到底有怎樣一根硬骨,才能保持平靜?

    沈嶠點點頭:“這一路上,我怕是又要連累晏宗主的行程了,實在過意不去。”

    晏無師本以為他不想去北周,會拒絕或提出異議,誰知對方態度如此溫順,倒又是出乎意料,他假惺惺道:“你也可以選擇回玄都山,在玄都鎮落腳,再尋機見其他師兄弟或長老,說不定他們的想法跟鬱藹不一樣,也會支持你重新拿回掌教之位。”

    雖然明知晏無師這番話可能在煽風點火,挑唆人心,但沈嶠仍舊搖搖頭,回答了他的問題:“我現在武功不濟,又因敗於昆邪之手,縱是回去也無顏再執掌玄都山,而且鬱藹既然當上代掌教,必然已經掌握本門喉舌,我身在其中,反倒會為其挾製,倒不如離得遠些,也許還能看明白一些事情。”

    說到此處,他笑了一笑:“從前晏宗主不是曾說過我不通俗務,不識人心,方致今日下場麽,晏宗主在北周身居要職,若能跟著晏宗主,定能學到不少東西,也免得我再行差踏錯,重蹈舊日覆轍,這倒是我之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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