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有種留下名字,今晚的事老子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在隔我五六米遠的地方叫道。

    我最討厭這種口氣大膽量小的人,平時把自己吹得跟個殺人犯一般凶,可到了關鍵時候躲在最後麵的肯定是他。於是我走上兩步,想去再教訓他一番,也正好消解我一肚子的悶氣。剛才那一拳根本就沒用多少勁,現在手還癢癢呢!不把他打服氣我還不信了我。

    他看我走上前兩步趕緊倒退了一大截,諾諾地說:“你……想要幹嘛?”

    “媽的,這還用問,當然是揍你啦!今天要是不讓你嚐嚐被打的滋味你就不知道小鍋還是鐵打的。”說著我撲上去狠狠地在他身上發泄了一頓。

    剛開始那個叫做良萍的女孩還站在一旁漠視,好像她也覺得他該打似的,但是隨著段遜的喊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慘,周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開始不停地勸我停手。

    可這時的我猶如一頭被困已久的猛獸得以擺脫韁繩,將長久以來壓抑心中的不甘、憤怒、失望、傷心等等一切不滿都釋放了出來。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段遜身體除頭以外的每一個部位,將那女孩的話和越來越多的圍觀者都視若無物。

    終於,我打累了,停下來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兒對躺在一旁的段遜說:“記好了,老子複姓端木,外加一個諾字。如果你想找茬,有種的話盡管到西苑找我。”說完我推開旁觀的人向山上的石徑走去。

    剛走幾步,身後又傳來段遜討厭的聲音:“端木諾,你他媽的等著,老子不滅了你老子就跟你姓。”頓時心裏麵快要熄滅的怒火一下子又竄了出來,於是我馬上轉頭,邊走邊走指著他喊:“狗日的,老子今天就非得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看你以後還嘴硬。”

    這一刻我再次被怒火衝昏了頭腦,隻想盡情地發泄。可當我又一次推開人群時我被那個女孩攔住了身影,她緊緊地抱住了我的手臂。

    “放開!”我吼道。

    “你不能再打他了。”她帶著哭腔說。

    “我這是在幫誰啊!讓開,這種敗類還跟他求情,你他媽也是傻逼一個。”

    “你再打他就真出事了。”她使勁拽住我已經走出去的身子,搖著我的手臂大聲吼道。

    我被她這麽一喊清醒了許多,順著她的肩膀看過去,段遜那討厭的家夥正在用力的擠開人群往外走去。我看他那模樣不住院也得休息十天半個月的,於是忍下了這口莫名來的怒氣轉眼向那女孩看去,想看看促使我動手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天哪!是她……我在自習室碰到的那個女孩!

    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這一架打得我連吃飯的心思都沒了,之前還一直咕咕叫的肚子現在反倒安靜了下來。我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但是從指間傳來的陣陣疼痛又在提醒著我那不是夢。

    我居然又動手打人了,而且打的還是在自習室裏遇見的那個女生的男朋友!當我看清她的樣子時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她久久不能平複內心的波瀾——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連這樣都能讓我碰上她。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靜得隻剩下我們兩個,周圍人的指手畫腳看在我們眼裏猶如空氣般飄渺。以至於我清楚地看到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裏滿是水花,在昏暗裏顯得格外刺眼,而我的胸口處則無端傳來陣陣絞痛。

    是怎麽回到寢室的我已經模糊了,隻記得當我凝視了她一段時間後,我拿開她拉住我胳膊的手,推開在場議論紛紛的男男女女,快速向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其間不顧她不停的喊著我的名字讓我停下。

    我安慰自己說這隻是個巧合而已。生活中巧合的事情太多,我隻是在一個能引起我煩悶的日子裏把怨氣遷怒在了一個稍微特殊一點的人身上,這根本算不了什麽。

    我想如果我早看清楚是她的話,我會馬上離開不攤這趟渾水。可是事實並非如我所想,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我也隻能順其自然。

    正想著這事,手機突然響了,我極不情願的拿起它,看到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就客氣地接了。誰知道電話那頭半天不吭一聲,我以為是哪個吃多了閑極無聊的傻逼打的,於是就對著電話粗皮燎草的罵了一通,之後掛了電話狠狠抽起煙來。

    許久,在煙氣把我的腦子漸漸薰出一絲清明以後,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拿起電話去查剛才那個號碼的歸屬地。當裏麵傳出“該手機號碼歸屬地為雲南大理”的聲音時,手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是她打的,是她打的,是芳萍,肯定是芳萍!”我心裏叫道。然而在我撿起手機後卻又始終不敢撥回去,連寫好的短信也不敢發,就那麽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串數字。

    我覺得上輩子我肯定是得罪了上天,否則它怎麽能忍心在一天之中連續痛耍我幾次。整夜,我都被那場打架的畫麵和那個陌生的號碼騷擾著、折磨著,連夢也不得安寧。

    第二天打架的事就在學校裏傳開了,這種醜事總會像瘟疫一樣無聲地蔓延,學生對他的興趣遠遠超過對求知的渴望。在傳聞中我知道昨晚被我打的那個段遜似乎是個很少有人敢去惹的角色,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測著端木諾的下場以及他的模樣,盡管他們講這些話時我就站在他們身邊。

    對傳聞中說的段遜要找我報仇的事我一點也不擔心,既然打都已經打了,那再打幾次或者被打一頓總是難免的,而且這種事情學校一般都不會插手,傳到老師耳朵裏他們也不會在意,隻要沒出人命別打得缺胳膊少腿就行。這也難怪,因為這種事情在學校裏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著。

    當晚寢室裏的人在聽到那些傳聞後都問我那是不是真的,又說昨晚看著我就覺得我怪怪的。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後他們一個個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盯著我看,好像發現了一個新物種似的。萬深纏著要我給他將昨晚的具體細節;莫水說我又瘋了;田明在的眼裏則有一絲害怕,原因是他曾經也嚐過我拳頭的滋味,那是大一時候的事。為的是他要休息的時候盡管我不想休息也會同意熄燈,而我想要休息的時候隻要他不想休息我把燈關了他就發牢騷,結果在幾次之後我把他收拾得不再敢亂說話,甚至急得他去買了一把水果刀回來防身。

    隻有錢進比較平靜,在聽我講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後,他說我還是有點衝動,應該把結果想清楚再做決定。這方麵他顯得很老道,除了打遊戲之外,沒有好處的事情他幾乎是不會做的,而這種好處,往往又不隻是簡單的金錢利益,大多都是用錢買不到的,比如人情。

    這件事情也很快傳到了班上,所以在今早的專業課上他們見到我都擺出一副副千奇百怪的麵孔,害得我還以為是自己起來後忘記洗臉就跑來上課。原因是最近我睡著得越來越晚,起床也越來越遲,經常為了上早課而隻有洗臉的時間沒有撒尿的時間,但是今天早上我是撒過尿的。

    下課後方學煥跑到我旁邊坐下,摟著我的肩膀告訴我說以後讓我凡事多忍忍盡量不要給班裏惹麻煩,那架勢儼然又把我當成了恐怖分子。就在這時,前麵的樂凱轉過身來對著我邪邪一笑,結果第二節下課後我就接到了輔導員的電話,讓我放學後去找她。不過她的話被我當作一個屁給放了。

    放學後我故意關掉了手機,一個人跑到了江邊。

    蹲在江岸邊我兩手不時地拍打著江水,眼裏看著一江的幽藍,腦裏想著該如何平息這次打架的風波,畢竟到了現在我已經沒有多少惹事的心情了。

    以前每當我特別煩而又不想讓自己煩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找塊空曠的場地想自己為什麽要煩,然後在大自然神奇的感染力之下將煩惱融入到眼前的空曠中,於是便能體會到自己的渺小,跟著煩惱也就變得小了。可是今天這個方法好像是在罷工,任我怎麽用它就是不靈,即使再加上煙的催化也無濟於事,搞得我是越發的鬱悶了。所以我準備回學校去繼續煩惱,然而在我剛要起身的時候,從江水的倒影裏我看到我的影子後麵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伴兒。

    “你想嚇死我啊!”當我轉頭迎著太陽看清楚那個影子的主人時,差點投入了長江的懷抱,我現下的煩惱,大多就因她而生,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會到這兒來的。

    “我看你在想事情所以就沒打擾你。”她小聲說。

    “你是來找我的?”我是在不敢相信這也是巧合。

    “嗯!”她點點頭。

    “有什麽事嗎?”看到她滿臉疲憊的樣子,我不忍再大聲對她說話,顯然這兩天她也夠難受的。

    “嗯!”她又點點頭,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我是來告訴你段遜邀約了好多人說是今晚要找你晦氣,你還是快想想辦法吧!”說完她緊張地看著我,似乎為我很擔心。

    “你跑出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事兒?”不知道是怎麽了,我聽完有點失望。

    “嗯!”她仍然點頭說“還有就是要謝謝你!”

    我把頭從她身上移開,望著腳邊潺潺流過的江水,說道:“謝什麽,那天隻不過是碰巧我比較鬱悶,正好找到個出氣的對象罷了,你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你……”

    “想說什麽直接說行了,不用拐彎抹角。”過了一會兒,她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印象中,這不像是她的風格。不過我又對她了解多少呢,我們前後也就幾麵之緣,要說了解,又從何說起呢?

    “你今晚還是去找老師解決一下吧!別再跟他動手了。”她說出了想說的話,卻不知是在為我還是在為段遜擔心。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我岔開話題,對於她說的話我不想和她爭論。告訴老師?告訴了又能怎麽樣呢?或許告訴他們我今晚是不用去麵對,但是要來的遲早都會來,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再說即便告訴了老師,他們今晚會管,但是明天、後天呢?誰也說不準他們是否真能把事情解決,而我,更不相信。對於這種事情,或許拳頭是最好的解決工具。

    她好像也知道我不想再說打架的事,所以也不再提,隻說道:“我去你們寢室找過你,他們告訴我你可能在這兒,所以我就出來了。”

    我“哦”一聲,把眼睛望向江麵。對於她的話我一點也不驚訝,如果她想找我,總是會有辦法的,何況現在她還知道了我的名字。此時已經接近一點,碼頭停泊的船隻來來回回地駛在江麵上,輸送著往來的船客,不時地發出“嘟嘟嘟”聲。江麵上空翱翔著一頭黑鷹,它不時地飛近江水,似乎是想用它的利爪擒起那些不安分的魚兒。

    她沒再說什麽,或許她知道我並不懼怕段遜,也不該懼怕他。她在我身邊蹲下,學著我的樣子把雙手放入冰冷透徹的江水中晃動起來,間或濺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透過陽光,我仍能看見她一臉的彷徨。

    之後我們都沒怎麽說話,隻是其間她有告訴了我她的名字,說是她已經知道我的了,為了公平。但其實我那晚也知道了她的,隻不過不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而已。我們顯然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偶爾在我抽煙的時候她會皺皺眉頭和鼻子,然後把身體壓低一點去看雙手捧起的江水。我想,她可能是討厭香煙的氣味的吧!女孩子很少有人會喜歡它的,即使是抽它的男孩子,大多也隻是用它裝門麵罷了。

    一點半的時候我回了學校,她則說中午沒課要再待會兒。

    剛回到寢室方學煥就滿臉苦相地跑了進來說是輔導員已經給他打了N個電話要我去她辦公室找她,我以馬上就要上課為理由推脫了他近乎懇求的話語,然後他就趕緊打電話去跟輔導員解釋。放下電話他告訴我說讓我下午上完課之後一定要去,我看他的臉色肯定吃了輔導員不少謾罵。

    中午坐在教室裏,我創了一個記錄——一年多來第一次走神。以至於在教授點我名字時我忘記了應答,他在喊了幾聲見我仍沒反應後放下名冊走下來關心地問我是不是生病不舒服。我在他的手搭在我肩頭上的瞬間反應了過來,很有禮貌地說:“我吃過早飯了。”

    這句話是伴隨著同學們的哄笑聲傳入教授耳朵裏的,當看到他的臉色迅速變成豬肝狀後我頓悟過來,忙著說:“我能解決,請您不用擔心。”然後他又在臉色緩和了一些之後說:“生病了就要去看醫生,自己怎麽能解決好呢!”至此我才算徹底清醒了過來,僵笑著說:“有勞您費心了,我正準備下課後去看。”於是他在一聲滿意的“嗯”後點點頭重新站回了講台,而我則開始新一輪的發呆。

    我感覺到自己真的是變了一些,自從遇到良萍之後。這種變化是我不想也不願的,因為它正與整個校園乃至社會的觀念衝突著、對抗著。這一場由她給我帶來的風波,是否會讓我找回原來那個自己呢?

    我深深地懼怕著。

    放學以後我像是丟了魂魄似的一步步踱在去食堂的路上。好多人都拿奇怪的眼光看我,有些還在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並不時有“他今晚肯定死定了!”之類的話語傳如耳中,當然也有很多人向我投來貌似同情,甚至是憐憫的目光。而我絲毫不顧這些,不就是一場架嗎,老子比這大的場麵見多了。隻想著以後千萬不能再跟良萍扯上說什麽關係了,我不想在從心裏死一次。

    學校的廣播這時像是中了毒一樣,居然響起了向智化的《水手》,邪門得讓所有行走的路人都驚異看著它以為是播音員腦子出毛病了,有的幹脆一群人齊罵播音員傻逼、白癡。連我也懷疑這幾天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這首歌我手機裏麵一直存著,隻是我已經把它閑置了一年多,現在,越發地害怕聽到了。

    或許,沉重、真摯的東西已經不再適合我,或者說幾乎已經不再適合所有的大學生。

    當聽到“長大以後為了理想而努力漸漸的忽略了父親母親和故鄉的消息”這句時,我不自覺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那邊馬上傳來母親熟稔的聲音,隻是我聽來感覺它又蒼老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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