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依見孔戚欒麵色不快，笑道：“孔戚欒也有發愁的時候麽？我可把您當作堅強剛毅的代表呢！”
孔戚欒笑道：“再堅強的人也有犯愁之時。象夫子於絕糧之時還能弦歌不絕，非吾輩之人所能做到。”便將日來之事說了，拍了拍額頭歎道：“有時想想也泄氣，作了那麽多工作，強調了無數遍紀律，不惜使用體罰，卻連這樣的小事也做不好，唉！”
荔依笑道：“這可不是小事，世界各國中小學校對學生們玩遊戲機的問題也都頭痛得很呢。”
孔戚欒笑道：“我何嚐不知，電子遊戲之所以大行於世，是因為恰恰正投合了青少年的脾胃，其趣味性、刺激性能把青少年的好奇、好玩、好鬥的天性調動起來。我平時不準仲沛柔他們玩電子遊戲，到了星期五、星期六晚上，一個個便急不可待地聚到電腦上，似乎再沒有別的事更重要了。我不能當那種不近人情的教師，完全禁止他們玩，總得順其天性才好，再說玩耍也是人的一種權利。不過想想電子遊戲的魅力竟超過了自己的講課，也蠻不是味道的。”
荔依笑道：“《論衡》裏說，少正卯在魯國設帳教徒，曾使孔子門下三盈三虛。後來孔子當了魯國的司寇，三個月後便誅了少正卯。遊戲機敢和孔戚欒爭學生，與少正卯無異，該當誅之才是！”
孔戚欒笑道：“其實遊戲機不能說全無益處，適可而止地玩一玩，對學生啟智動腦也有好處。再說，‘寇已深矣’，還是麵對現實，既來之則安之吧。”
荔依笑道：“既然遊戲機能使青少年這麽愛好和投入，可以在教學中借鑒借鑒其特點嘛。”
孔戚欒笑道：“如何借鑒？拿文史來說，不管如何趣味化，那些相對枯燥的地名、年號、古字乃至一些須死記硬背的東西，學生們學起來總是不太心甘情願的，要加強記憶必須通過考試才行。電子遊戲可沒有這些弱點。”
荔依笑道：“其實我也喜歡玩電子遊戲呢……”
話音未落，便聽仲沛柔在門口笑道：“好啊，原來國姐姐也貪玩！一天玩多長時間？老實交待！”門一開，露出仲沛柔的笑臉。
孔戚欒笑道：“不去溫書，跑來做什麽？”
仲沛柔進了屋，笑道：“早溫完了！課本裏那點小意思還不夠腦筋做熱身活動的呢！”
荔依拍了他一下，笑道：“狂小子！”
仲沛柔笑道：“我向孔戚欒請教一個問題，黃帝戰蚩尤時發明的是指南針還是指南車？”
孔戚欒笑道：“那是一種傳說罷了，談不上發明與否。傳說黃帝戰蚩尤之時，被蚩尤以大霧圍困不得脫身，黃帝便命臣子製造了指南車，借以突圍而出，戰勝了蚩尤。”
仲沛柔拍手笑道：“我說的嘛，黃帝製造的是指南車！皇甫霜偏說成是指南針，死倔死倔的，還和我打賭，誰錯了誰做五十個俯臥撐，嘿嘿，這下皇甫可有的累了！”
荔依笑道：“要做五十個俯臥撐？不能累壞了？仲沛柔甭鬧得太過份了。”
仲沛柔笑道：“皇甫壯得和牛差不多，一百個俯臥撐也累不壞他。這家夥太強了！我都說了他非輸不可，還是一個勁兒要打賭。上回在軒轅鎮農村，我聽一個老農訓他兒子，說他強得簡直‘咬住狗屎橛，給麻花不換’，正適用於皇甫呢！”
荔依笑得彎下腰去，孔戚欒也不禁莞爾，笑道：“該記的知識不肯用心記，偏是這些怪話聽一遍就記住了！”
仲沛柔笑道：“您不是讓我們平時多向生活中學習語言麽？”
孔戚欒笑道：“總有你說的。俯臥撐嘛，你們剛練完拳正疲乏，再進行力量訓練容易受傷，先不要做了，改日補上就是。”
仲沛柔笑道：“是！倒便宜這家夥了。唉，俯臥撐做起來真累！什麽時候能象您那樣毫不費力就好了。”
荔依嫵媚地望了孔戚欒一眼，笑道：“孔戚欒能做多少個？一百個？”
仲沛柔做個鬼臉，笑道：“一百個？上回給我們示範，一口氣做了五百多個還一點不累，一點汗也沒出，嘖嘖嘖！”
荔依也做個鬼臉，咋舌笑道：“怪不得初姐上回說孔戚欒是鐵臂阿童木，我還不信呢！”
仲沛柔苦著臉道：“孔戚欒說功夫從苦練中而來，我們每次訓練都累得夠嗆。比如做五十個俯臥撐吧，最後幾個最累，孔戚欒卻說就是靠的最後這幾個長功夫，若是不堅持下來，前麵四十幾個就都白做了。結果我們做完了，累得好象找不到胳膊了，必須大喊一聲：‘胳膊老兄！’才能找著呢。”
荔依不禁又格格笑了起來，道：“這貧嘴小鬼！”
仲沛柔笑道：“對了，《史記》上說黃帝能訓練百獸作戰，才戰勝了炎帝和蚩尤，這麽說黃帝是個很高明的馴獸師了？”
孔戚欒笑道：“忘了老師在宓大說過達磨祖師的事麽？”
仲沛柔一拍頭，笑道：“原來這也是附會呢。我說呢，那時人們還處在石器時代，打獵獲得的肉食連人們自己吃都不飽，哪有多餘的用來飼養猛獸呢？”
荔依笑道：“若這麽一清二楚地分析的話，那神話可就不能讀了。對了，記得以前看過一本小人書，講的是黃帝戰蚩尤的事，不過情節跟史書記載的正好顛倒了過來，蚩尤成了正麵人物，黃帝倒成了反麵人物，把黃帝征伐蚩尤說成是不義戰爭，而蚩尤卻是保衛家園的仁人烈士。結果我對黃帝印象一直不佳，直到讀了史書才改變看法，想一想真有意思。”
孔戚欒淡淡笑道：“黃帝吃虧在稱號中有個‘帝’字。大約為了宣傳社會製度的優越吧，過去有一段時間，文史作品中貶損帝王將相成了一種時尚。凡是‘舊社會’君臣，不論有什麽仁政、成就，都說成是‘為鞏固封建統治的需要’，或是加一句‘在那個年代，當然有其局限性’；還有一些農民暴動，明明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卻因與封建政府作對，便冠之以‘起義軍’的美名。就象太平天國的洪秀全，腐化無能屠殺功臣，比起清帝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卻被當成與封建製度鬥爭的‘領袖’。至於曾國藩和左宗棠，明明是近代史中的傑出人物，卻因鎮壓了太平天國，說成是劊子手、妖頭、屠夫。至於蚩尤嘛，敢於同‘帝’作鬥爭，自然得大褒特揚了。不過蚩尤本來就是神話中虛無縹渺的人物，客串一次民族英雄也無所謂。隻是黃帝未免遭了冤案，因為推算起來，黃帝當時領導的國家應該屬於‘原始共產主義’，黃帝應該被當成與馬、恩、列一樣的革命導師才是。卻因這個‘帝’字使人產生誤會，被當成反動的統治階級代表了。其實‘帝’的原始含義不過是首領罷了。”
荔依笑道：“我卻覺得最冤的是您的先人孔老夫子呢。本來被從前的文人甚至帝皇當成至聖先師來拜，被尊稱為‘夫子’、‘素王’、‘宣聖公’等等，在寫到他老人家的名字‘丘’時還不敢寫全，得缺一筆，以示避諱之意。但後來卻被人直斥為‘孔老二’……啊喲對不起，我忘了孔戚欒也是排行第二了！”說著又笑得彎下腰去。
孔戚欒笑道：“我怎敢與夫子比？其實夫子最大度不過，別人曾喊他‘喪家之狗’，他也一笑置之。所以你哪怕當麵喊他‘孔老二’，他也不會生氣，定然欣然答應。他老人家可從未倡導過避諱尊稱什麽的，那些都是後人炮製出來的。”
正說著，見仲沛柔閉著眼睛，兩手比劃著，口中念念有辭道：“獅子站那邊……老虎們別咬架，站好……老鷹作好起飛準備……豹子埋伏好，襲擊蚩尤軍隊……還有大象……”
荔依笑道：“小鬼神經兮兮地做什麽呢？”
仲沛柔一本正經地道：“國姐姐甭吵！發現緊急敵情，蚩尤軍隊正在逼近，我正指揮群獸迎敵！”
荔依笑道：“喲，這是跳大神呢，黃帝附體！我說黃帝大仙，獅子和大象可是熱帶動物呢，怎會跑到中原來？漏餡了吧？”
仲沛柔語塞，睜開眼笑道：“國姐姐真不夠意思，太挑毛病了！剛才你還說神話不能分析得一清二楚呢。”轉又笑道：“國姐姐，上回老爸的軟件公司開發出一種電子遊戲，我也幫了不少忙，這遊戲可好玩了，憑智力過關，一關比一關難……隻可惜現在被孔戚欒收著呢，今天又是星期二。不然我給你演示一下呢。”
荔依笑道：“我可不敢玩！孔戚欒要生氣了，那可大大糟糕。”便抿著嘴望著孔戚欒笑。
孔戚欒笑道：“仲沛柔，‘三鐵’中的頭一鐵是什麽？”
仲沛柔啪地一個立正，大聲道：“鐵的自律！”
孔戚欒道：“既然知道，立即回屋學習去！”
“是！”仲沛柔大聲答應，昂頭挺胸，邁著正步出屋去了。
荔依笑道：“什麽是‘三鐵’？”
孔戚欒笑道：“就是‘鐵的自律’、‘鐵的作息’、‘鐵的製度’，告誡這些小鬼不要耽於嬉遊罷了。”
荔依合什笑道：“弟子亦信受奉行！”
孔戚欒笑道：“這四字好象常見於佛經吧？小國平常也讀佛經麽？”
荔依笑道：“外婆當年是佛教徒，常念《金剛經》、《法華經》、《大慈大悲南海觀世音菩薩經》等，聽得多了，也記得一兩句。”
孔戚欒笑道：“老爺子也讀了一輩子佛經，最大的收獲是學會了禪宗的‘當頭棒喝’，用手杖棍棒之類管教我兄弟四個，不過喝的時候很少，大多隻掄起棒來結結實實地揍……”
荔依不禁格格笑個不停，道：“孔戚欒小時候也淘氣麽？可真難想象孔戚欒淘起氣來是什麽樣子！”
孔戚欒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淘的？有時候學生們頑皮搗蛋，覺得生氣，可想想自己當年的‘傑作’也不遑多讓，也隻有耐著性子給他們講道理，淘得太厲害了就揍幾巴掌。”
荔依笑道：“俗話說‘十一十二討狗嫌’嘛，仲沛柔上回在軒轅鎮逗山羊還跌了滿頭包呢。對了，師母當年也跟著你一起淘麽？”
孔戚欒笑道：“她可是大人心目中的乖孩子。因為看不慣我們兄弟搗蛋，除了大哥外，她都給起了外號，我叫‘二拆房’，老三叫‘三穿牆’，老四叫‘四猴子’……”
荔依笑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笑道：“您怎麽把小時候的外號說了？不怕降低威信麽？”
孔戚欒笑道：“小學教師的威信有什麽可降的？有時讀史，發現史家有時把一些偉大人物寫得生而為聖，沒有蹣跚學步，沒有呀呀學語，更沒有頑皮搗蛋。就象夫子吧，小時候不但不淘氣，反而曉得用俎豆演習禮法；司馬光吧，小小年紀知道機智救人；華盛頓呢，幼時砍了櫻桃樹而坦然認錯……史家常常旁引一些無法考證之事，來證明聖賢偉人是生而高明，與眾不同。其實何必呢？夫子就算小時候淘氣搗蛋，也並無損其偉人形象，反而多了些可親之處嘛，若是一味少年老成，一副小聖人派頭，顯然不合人情。”
荔依笑道：“對。有時偉人上了漫畫書和卡通書，雖然滑稽，卻反而更覺可愛了呢。”
孔戚欒忽覺腦中一閃，皺著眉頭思索，喃喃道：“漫畫卡通，嗯，漫畫卡通……”眼中便放出光來。
荔依知他又想到了重要之事，也不多問，坐在旁邊笑著不語。
孔戚欒想了半天，突地一拍桌子，道：“對！就這麽辦！”
荔依嚇了一跳，笑嗔道：“看您！想到什麽了？”
孔戚欒笑道：“剛才你說漫畫卡通，倒提醒了我。先前說到電子遊戲對少年兒童有很強的吸引力，很大一個原因是麵目可親，遊戲裏的人物、動物乃至物品都是漫畫卡通化的，悅目愉心。更主要的是，電子遊戲標明自己是一種‘遊戲’，隻作玩耍之用，解除了孩子們的戒備之心。有時候，你命學生們學習知識，他們雖然聽從，卻往往帶著些不情願和抵觸情緒，但若將知識化成一種‘遊戲’，那效果可就不同了，不用催促，學生們就都爭著去‘玩’了。”
荔依笑道：“剛才說過，這可不容易呢。”
孔戚欒笑道：“將知識遊戲化，就是使知識麵目可親起來。比如曆史吧，要學生們記住幾百上千年前的古人的名字、生卒年和事跡，學生們恐怕大都認為這些古人專門與自己作對，專供教師們出難題考他們的，抵觸情緒就來了，看看曆史書上的古人畫像被學生塗得不象樣子就可知道了。”
荔依笑道：“您這麽了解學生，定然是有切身體會了？能不能把您讀書時的曆史書給我們看看？”
孔戚欒笑道：“那可看不得！除了夫子、嶽飛未畫外，其餘人物大都麵目全非了，不但如此，還把你師母的書也畫了，氣得她三天未與我說話呢。”
荔依又笑得花枝亂顫，道：“您小時候也討厭學習麽？”
孔戚欒笑道：“好逸惡勞是人之常情，這不分古今中外，兒童成人，不然教育豈不成了多餘？教育也得順應人情才好。剛才琢磨一下，何必一味與電子遊戲爭學生呢？幹脆將知識也遊戲化，設法使知識與學生愛好、性情合拍，更利於學生們接受。”
荔依眼中也亮了，笑道：“師夷之長以製夷！”
孔戚欒大喜，一拍桌子笑道：“知我者，荔依也！正是‘師夷之長以製夷’！日本鬼子發明了電子遊戲機，在中國大賺其錢不說，更使中國學生心亂而不肯用功學習，今番要拿來為我所用！遊戲機原理並不複雜，不過是畫麵精美，人物卡通化，有一定難度即挑戰性，能激發孩子的好鬥好勝心。我琢磨能不能編創這麽一個遊戲，將中國整部文史作為內容，名字叫‘朝見黃帝’，即今人順時間之河倒溯而上，去拜見黃帝，並接受黃帝的嘉獎與饋贈。每行一段路程，便有黃帝手下的官員、猛獸、或《西遊記》、《封神演義》中的人物來問一個文史問題，答錯了則有各種處罰，比如鐵扇公主用扇子一扇，船倒行數關，或直接回到起點；答對了則有獎勵，比如增加遊戲時間生命，或得到定風丹、寶衣、通行證或武器之類，以便抵禦沿途的風險和因答錯問題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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